第5节(7/10)

费通是巡警的，去得早，回来得晚，三天两值班，总也碰不上。并且来说，费二爷家法厉害，挣多少钱都得给二，自己兜里一个大儿也留不，他又是个财迷转向的主儿，不是脑让驴踢了，怎肯平白无故请三梆这么个泼无赖？三梆可就留意了，也真是了狠心，起了执念，搬梯上墙儿天天盯着那院的动静。这个劲儿放在别，什么不能成事？无奈三梆不走那个脑，只要能占上便宜，从墙摔来也值。真是应了那句老话——功夫不负有心人，一来二去发觉费通有个习惯，回到家不屋，先奔灶间，要说也不奇怪，谁回来不得先吃饭？可费通一扎去，至少一个时辰才来，三梆心说：这可不对，吃饭可用不了这么半天，这里肯定有事儿啊！窝废在灶间什么呢？

3

过了几天，三梆实在憋不住了。这几个月一直没找着请客的人，肚里一儿油也没了，恨不得赶揪住窝废的小辫，狠狠讹他一把。当天夜里，月朗星稀，他听见旁边院门一响，知是费通回来了，匆匆忙忙从自己这院来，蹑手蹑脚来到费通他们家门，只见院门虚掩，此时不算太晚，院门还没上闩。三梆寻思也甭打招呼了，偷摸儿去瞅一，万一让费通撞见了，就说是来串门儿，老街旧邻的也没那么多避讳。

三梆了院，毕竟还是心里发虚，抬轻落足直奔灶间，蹲在窗儿边，没敢直接往里看，支着耳朵这么一听，除了费通似乎还有个人，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屋里说话，却听不清说什么。三梆心想：“窝废跟谁说话呢？有相好的了？不能够啊，吓死他也不敢把相好的带回来，费二还不活吃了他？这个人是谁呢？”想到此，三梆悄悄站起来，睁一目眇一目单吊线往窗里一瞧，吓得他倒一冷气：“妈的妈、我的姥姥哟！这是个什么东西？”

这灶间开间不大，墙儿砌着灶台，灶台上摆着锅碗瓢盆之类饭的家什，墙角堆着柴火，灶间中摆了一张油桌。什么叫油桌？就是比八仙桌小一号的木桌，也是方方正正的，边上四把椅，桌上竖着一盏油灯。书中代言，天津城那时候已经通了电灯，不过很多老百姓家里还是舍不得拉灯泡，因为电费太贵。借着油灯的火苗，三梆看清了桌上的饭菜。今天预备得还真不错，费二给烙的白面饼，买的天宝楼酱，一小盘萝卜，一碗甜面酱，炒了一个醋熘白菜丝，额外还给切了俩咸鸭儿，了一壶酒。三梆吞了吞，心生嫉妒，窝废自打当了巡官，这小日过得够熨帖的，桌上全是顺的东西。定睛再看，费通对面坐了个一尺来的小胖小，可没坐在椅上，个儿太小，坐椅上够不着桌上的东西，就这么坐在桌上，梳了个小抓髻，一对小黑珠滴溜转。费通一边说话，一边撕了块饼，夹好了酱，递到小胖小手里。小胖小接过来，咬一饼喝一酒，喝完了费通还给他倒上。两个人你有来言，我有去语，说得还真闹。说的什么呢？无非张家李家短，三街四邻闲七杂八的事，谁家两吵架，谁家新媳妇儿漂亮，哪个女的搞破鞋靠人，哪个男的在外边有了姘，真可谓一双看百家事，方圆左右的新鲜事没他不知的。再看费通，一会儿哈哈大笑，一会儿皱起眉，脸上的表就跟听评书差不多。三梆心说：“还真没看来，窝废这是要成啊！”

边吃边聊，这工夫儿可就大了。屋里的二位尽兴，却苦了听窗儿的三梆，撅着腚猫着腰好不容易等他们吃饱喝足了，费通灭了灶间的油灯，迷迷糊糊回屋睡觉，小胖小也喝了不少，趴在桌上呼呼大睡，谁也没注意外边有人。三梆没回去，他得看明白了，不为别的，就为逮个把柄讹费通一次。他在灶间墙儿底又蹲了大半个时辰，看时候不早了，估摸窝废两和街坊邻居都睡着了，悄没声儿站起来活动活动。蹲得时间太，脚全麻了，等活动开了，他猫着胆，踮起脚，吱扭扭推开屋门，摸小屋，来到油桌前。借屋外的月光这么一看，哪有什么小胖小，分明是一只一尺多的大耗趴在桌上。一灰油光瓦亮，尾一直耷拉到地，满嘴的酒气，竟然还打着呼噜，嘴上的几胡须随着呼噜一起一伏地颤动。三梆之前躲在门外偷看，那叫胆战心惊，到了这会儿，这四个字不足以形容了，换个词儿叫肝胆俱裂，真把他吓得够呛，心说：“刚才看还是个小胖小，这会儿怎么变样了？耗见得多了，哪有这么大个儿的？”当时肚转，膝盖打不了弯，直着两往门蹭。怎知那大耗发觉有人来，突然睁开了，神迷迷瞪瞪带着酒劲儿，晃晃悠悠就要起。三梆以为这东西会起来咬人，吓得两只手四里一划拉，抄起立在灶台边上的擀面杖，来了个先手为，搂盖往打。这擀面杖是费二烙饼用的，足有三尺、鸭细，抡起来挂动风声，只听“砰”的一声闷响，也不怎么那么准，正砸在大耗的脑袋上，登时血了呼啦的脑浆四迸溅。三梆也一坐在了地上，里屎齐，魂儿都吓飞了。

费通两睡梦中听得灶间一阵“噼里啪啦”的响动，以为来贼了。自从当上巡官，费通的脾气也了三分，嘴里嘀咕，这真叫太岁上动土，什么人贼胆包天，敢来巡官家偷东西？费通披上外衣穿上鞋，抄起挂在墙上的警，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灶间。屋一看一抖搂手——但见那只大耗四脚朝天躺在地上，脑袋被砸得稀烂，已然气绝亡。在费通看来，这可不是耗，这是他的富贵财神、哥们儿弟兄！虽然相时间不，但这大耗不但帮他升了官，还给他提供了不少拿贼办案的线索。费通捶顿足，心似油烹，可还不能明说，万一传讲去，他这个巡官怕是当不成了，这真叫哑吃黄连——有苦说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