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节(7/7)

天这顿吃喝算有着落了。办喜事的主家阔，从大饭庄请的“外台”，在门另搭起炉灶，开“四大扒”的席面，名为“四大扒”，可不止四菜，“十二扒、十六扒”也有，给够了钱，想扒多少扒多少，但是统称“四大扒”，与“八大碗”齐名。一儿的好东西，扒、扒鸭、扒肘，扒鱼、扒虾、扒海参，扒羊、扒、扒方，素的有扒面、扒全素、扒蟹黄白菜。全是提前熟的，临上桌之前浇好了汤儿、靠透挂芡，一翻勺就能锅。

摆上酒开了席，院里可就闹了，你给我倒酒，我给你夹菜，甭认识不认识的，往酒桌上一坐，推杯换盏谈笑风生，还有人来给崔老敬酒谢。崔老也不客气，这一路上饥餐渴饮，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，见了四大扒的酒席，两只直往外火苗，甩开腮帮一通胡吃海。扒就着肘、方就着海参、掰开了夹虾仁儿，恨只恨没多两张嘴。正吃得兴起，忽听门有人吵闹，其中一人大声嚷嚷：“妈了个的，我真心实意过来喜，你们狗看人低，怎么能往外撵我呢？别说我没告诉你们，大爷我可快发财了，到时候手指儿里掉来几个，就够给你们随份的……”崔老听明白了，原来也是个脸厚的，没钱随份还想来喝酒，心说：这位是谁呀？混不来还想闯不成？他一边啃肘一边抬观瞧，不看还则罢了，一看吓了一，暗一声：赶让这位来吃吧，再不吃可就吃不上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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咱们说门这位什么样呢？人大的一条汉，虎背熊腰，稳健形，可是肚大得了号儿，低看不见自己的脚面，人没门肚先来了。再往脸上瞧，面相也不错，天饱满，地阁方圆，鼻直阔，大耳朝怀，只是一双三角，眉宇之间带有一杀气，多半当过兵上过战场。崔老一见此人大吃一惊，他开过玄窍，有一双，只见这个大肚黑气罩，上全是妖气。

门一吵一闹，主家就来人了。以前专有一路人吃红白事，过来闹喜闹丧，混吃混喝不说，还得讹几个钱。谁家办事都图个顺当，不愿意跟这些人计较，大不了添双筷，掏俩小钱儿破财免灾，也就没当个回事，而且到门一看，还真认识这位。此人姓纪，外号纪大肚，之前在军队当兵吃粮，后来队落败溃散，没死的全跑了。他逃到这一带，在玉皇庙讨了个照看香火的差事，一些“添香续油、打扫庙堂”的活儿。玉皇庙离这儿不远，低不见抬见的，今天这么好的日，没必要伤和气。主家说了几句客话，将纪大肚让院中。纪大肚这才不嚷嚷了，气冲冲在院中一站，瞧见崔老对面有个空位，走过来一坐，谁也不搭理，先抓起酒壶“咕咚咕咚”了几，又端起碗来狼吞虎咽，那个没息劲儿，比崔老还不如。

崔老也是好事，觉得此人上颇有古怪，忍不住开询问。纪大肚行伍，对走江湖的人看一，说话倒也客气。他一边吃喝一边告诉崔老，他是当兵吃粮的，半年前打了败仗，兵败如山倒，队伍打没了，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，官也逃得不知去向了。他在战场上捡了条命，逃至此地玉皇庙，替人香火，好歹混饭吃。听说今天有娶媳妇儿的，好心好意过来贺，只因掏不份钱，门写帖的不让他来。损王八犊狗看人低，只认钱不认人，把他当成蹭吃蹭喝的了，可不知他纪大肚快当财主了！

崔老暗自摇，心说：你死到临了，还指望发财？

他初来乍到，人生地不熟的，不想多生事端，有心不告诉纪大肚，可是转念一想，自己遭了报应才逃至关外，如若指纪大肚一条活路，让他躲过此劫，岂不是功一件？适才听纪大肚声声说快发大财了，倒不如借这个话问他一个究竟。

纪大肚应着崔老的话，嘴里也没闲着，连吃带喝，已是十分醉饱，听崔老问他在哪儿发财，便得意地说：“不怕让得知，告诉您也不打，因为这个邪财，只有我纪大肚敢拿，旁人可没这个福分。倒了半辈的霉，也该转转运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