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节(2/7)

傻少爷才十七，打小凉药吃多了，脑有些愚钝，鼻涕到嘴里都不知拿袖抹一抹。如今老爷一死，家里就剩他一个了，也知平时别人背地里都叫他傻，老爷在世的时候担心自己百年之后这傻儿吃亏上当，因此没少嘱咐这位少爷，凡事留个心儿，不能别人说什么信什么。此时他披麻孝，拖着两条清鼻涕问刘大嘴：“我爹上天吗去？”

刘大嘴跟崔老心中暗喜，互相使个，心里兴脸上却不能带来，还等绷住了，否则非得挨揍不可。崔老不敢怠慢，赶拿火把那纸表着了，崔老端着铜盘，俩盯住燃烧的纸表，中念念有词：“

傻少爷家没几个三亲六故，却有的是钱，自然有人来捧臭脚。这次大办白事，不论是否沾亲带故，认识的不认识的半熟脸儿全来了。为什么？都知傻少爷没心儿，老爷一死他当了家，一个人说了算，趁机瓷实了关系，以后好骗钱。正所谓“穷人在十字街耍十八钢钩，钩不到亲人骨；富人在山老林使刀枪，打不散无义的宾朋”。

崔老一听也兴坏了，赶收拾东西跟刘大嘴就走，没想到这一去惹上了杀之祸！

崔老一儿没犹豫，立即收了卦摊儿，跟着刘大嘴一路奔城北。到了财主家一通忙活，白天穿上袍念经，晚上开始送禄。可能有些人不知这风俗，送禄是送福禄之意。旧时迷信，有钱人死了之后要升天，送禄的时候除了焚烧纸人、纸以外，还要“烧表”，请来和尚老之类的人，用黄纸糊一个空筒，形状就像帽，一是空的一是尖的，烧纸时把这黄纸糊的筒放上去，这筒叫“表”。什么用呢？相当于给玉皇大帝上的奏表，用笔在上边写字，告诉上天这个人生前积德行善，了多少好事，死后可以升天。黄纸扎糊的表让火一烧，往上走，它就能飞到空中，带着冒火发声，在此过程中可以响三次，响过三次就意味着死人上天了，这就算圆满了。

纸糊的空筒能响，是因为里边分为几层，糊的时候在间隔特意多加几层纸，纸厚能把空气拢住了，将闷在里，聚集一段时间“砰”的一爆开，火四溅很是唬人，原理其实很简单。旧时的老百姓不明其理，以为这玩意儿真能通天。据说纸表烧上天时，响这三的声音越大越好。糊这个纸表那也是一门手艺，那些大人家特意多给钱，让和尚老把纸表糊得讲究一些，别对付对付就完了。钱给得越多纸表烧得越响，说明心诚家善。其实这都是指着白事吃饭的那伙人，蒙取钱财的手段，不给也不行，你给的少了他手底变个戏法儿，少加两层纸，撒气漏风的，送禄时烧表的响动还没有放声大，周围的人都得看笑话，主家这脸可就丢大了。

刘大嘴是南市上的半个混星，以吃白事儿为生，从念经的和尚、到抬棺的杠夫、落桌的饭庄，全由他来找，挣的钱都有他一份，搁现在来讲叫一条龙服务。此外还得充当执事，这是官称，俗称“大了”，怎么披麻、怎么孝、怎么磕、怎么哭，都得听刘大嘴的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。白天在灵堂陪孝忙乎，安排好前来吊唁的亲友，当天的僧不够，他空跑到南门，请崔老过去帮忙。趁天黑之前糊好纸表，准备了一切应用之。到时辰一人等由打灵堂来，刘大嘴和崔老两个人在前，引领送禄的队伍，浩浩一直走到十字路才能停来。迷信的说法，把鬼送到十字路，它上不了天也不会跟着人回家。再一个送禄不走回路，来路是送鬼走的，回去必须另选一条路，那才是给人走的，如若原路返回，那鬼也跟着回去了，所以得转一大圈。

送禄队伍可太壮观了，少说得有二三百人，黑压压的一大片。傻少爷肩扛引魂幡，怀抱哭丧走在前，一路走一路行，来在十字路当中，开始烧成队的纸香稞。刘大嘴为了赚钱，纸人纸可是没少预备。他跟杠房、寿衣店、扎彩铺都有勾搭，赚了钱都有他一份，本家用的东西越多，他的项越大。到地方招呼人焚烧纸人纸，一旁有锣鼓班打打。火堆旁边几旋风带动纸灰，打着转儿往上走，其实这是烧纸形成的，当时的人们可不懂这个，以为这就是通了天了。刘大嘴赶喊了一嗓：“老爷来收钱了！”崔老知该他上场了，将傻少爷叫过来跪在地上，他手端一个铜盘，上放着黄纸表，装模作样，步踏罡斗。

刘大嘴告诉傻少爷：“少爷你瞧见没有，咱这就送老爷上天了，等会儿这黄纸糊的奏表冒火，就要上天了，它每响一，您就得磕三个，然后给老赏钱，给得越多心就越诚。”

傻少爷一听乐了，说：“上天成仙太好了，成天云里来雾里去的，那我得多赏你们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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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场白事儿可不能少了师父您，赶过去帮忙，得了钱咱师徒二人平分，亏不了您。财主家那位傻少爷数数不知多少，吃饭不知饥饱，但是舍得钱，这个活儿来，赏钱少不了。咱爷俩这一把抄上了，够吃多半年的。”

刘大嘴急匆匆跑来，连呼哧带，没等崔老开问，直接让崔老准备准备，救场如救火。

崔老得知有白事会，当真喜望外，明白这是个差，可比说书算卦多了。死人的钱最好挣，赶上有钱的人家，搭棚念经、布置灵堂、香蜡纸码、迈火盆扔小馒，还得落桌开席。从倒到殡的席，全的排场，讲究待客不收礼，甭认不认识，来磕几个就能坐吃饭，这得养活多少人？崔老为火居，就凭他行走江湖的本领，想在白事会上捞钱，简直是易如反掌。无奈平时不这一行，不这只脚去，还得说是徒弟刘大嘴知心疼师父，这不跟天上掉钱一样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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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大嘴手指天上说：“上天当神仙享福去啊！老爷南天门就成神仙了。”

似的走完了东家去西家。有的本不是家人，为了混饭吃，把剃秃了，找一行滥竽充数。刘大嘴实在找不着和尚老了，珠一转就想起他师父崔老来了，顾不上风急雨大，匆匆忙忙过来找崔老去帮忙。崔老虽然不是这行的，可论起这些迷信的勾当，没人比他更明白，没有他拿不起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