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节(3/10)

国初年，已明令禁止设赌押宝，耍钱的却大有人在，明的不行来暗的，边的警察也是睁一只闭一只，雷声大雨小，装装样走走过场，到日还能从中拿一份。东门里一带的小胡同中，有不十来家宝局，大半个天津城的赌都在这儿，耍上钱不分昼夜，往往通宵达旦。卖包的二混，没有门面字号，也不摆摊儿，他白天不卖，掌灯来卖夜宵，在家蒸得了包放在大笸箩里，上边盖上棉被保温，挑上挑穿梭于东门里各条胡同，边走边吆喝“——包”，“”字拉得特别、“包”字又特别短，耳朵上火的本听不见这个字，意思是他这包薄馅大也多。二混在锅伙当过混混儿，由于没有死签的胆，在锅伙混不去了，吃不成混混儿这碗饭，又不了别的营生，无一技之，还舍不得卖力气，走投无路才来卖包，手上没本钱，赁不了门面，只得走街串巷叫卖包。虽说只算半个混混儿，但是横惯了，上也描龙刺凤，惹不起有钱有势的，欺负小老百姓绰绰有余。二混为了卖他这独一份儿的夜宵，一旦瞧见别人来东门里卖包、馄饨、秫米粥，他上去就把摊踢了，啐个满脸再给骂走，小买卖的能有多大行，谁也不敢惹他，一来二去没人再来了。

那天半夜，有几个耍钱的饿了，把二混叫屋，买了他一屉包，价钱不贵，俩大儿一个，咬一乎乎，也多、油也大，不过吃了没两就有人骂上了：“二混，你这包是他妈什么馅儿，怎么还带硌牙的？”吐在宝案上一看，居然是一整块手指甲！

二混正在那儿看着别人耍钱，他的瘾也不小，只不过手气不行，挣个仨瓜俩枣的全扔里了，一听这话不愿意了，张嘴还横：“别人是里挑骨，您了这是包里挑指甲，多大个事啊，至于一惊一乍的吗，剁馅儿的时候崩去一块半块的，这免得了吗？你给吐了不就完了吗？”

俩人都不是善茬儿，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拱火儿，当场撕扯上了。有多事儿的跑去报了官，巡警过来一瞧，真是人手上整个的指甲，让二混把手伸来，十个手指完好无损没有带伤的，又问他从哪家铺买的，二混支支吾吾说不清楚，巡警瞧来了，这里准有事，忙去二混家搜查，这一看可了不得，馅儿中不仅有指甲，居然还有两手指，卖人包这还了得？不容分说立将二混押送巡警总局。二混吓了，他胆儿再也不敢卖人包，不得不说了实话。原来这小犯财迷，蒸包不舍得用好，专使碎边、蹄，这还觉得亏，恨不得一个大儿也不，想到外边偷摸狗，可他学艺不，溜到人家门没等手，就把狗给惊了，无奈之去野狗，狗剥来卖给膏药的，和剁馅儿掺上大油蒸包。估摸今天来的那条野狗，刚在坟地啃了死孩，指甲盖还在肚里没消化，就给剁成了包馅儿。二混为此吃了半年牢饭，却也保住了一条命，否则非让吃过他包的人打死。官厅则借这个由，大举查封东门里宝局，罚了不少的钱。宝局上打，够了钱继续开，耍钱的照样连更彻夜，当官的腰包又鼓了，案却没任何展。

缉拿队如何到抓人不表，单说北门外有个买卖的，姓名叫连起，人称二爷。专鲜货行的买卖，说白了就是贩运果。这个行当的生意最不好，老时年间通不发达，从外地运过来的鲜货，在路上耽误太久，到了之后搁不住，很容易烂，价钱见天儿往掉，几天卖不去就烂没了，所以有这么句话叫“好赶不上鲜货行”。这一行风险，必须本钱大赔得起，因此价格也，果烂了一半不要，另一半卖几倍的价钱就成，不是小老百姓吃得起的。常言得好“买卖不懂行，瞎撞南墙”，咱们这位二爷可懂得买卖儿，家里的底也足，自己有冰窖，包了铁上的车运货，鲜货带着冰往回运，还让跑儿的定期给主顾送货上门，不愁没销路。通常往两个地方送，一是宅门府邸，有钱有势的家大业大，从上到百十，嘴里都不闲着，一年到得吃多少鲜货？二是各大烟馆，大烟的容易叫渴，讲究吃南路鲜货，杧果、柚、枇杷之类的，价钱昂贵。光是往这些个地方送鲜货，挣的钱就不少。家中仅有一，年方四岁，两捧在手心里起来的，视如珍宝一般。连起买卖大，胆却小，听说天津卫了拍的拐，整天忧心忡忡，柜上也不去了，客也不见了，在家闭门不，两天天盯着孩看。

连起是生意场上八面玲珑的人，买卖没有不去应酬的，各路的关系也得维持，馆、泡堂、叫条、打茶围，这么玩惯了，在家闷上三五天还成，一待十几天可受不了，心里草、浑刺，简直如坐针毡一般，怎么待着都难受，就差挠墙了。这一天响晴白日，连起实在坐不住了，告诉二在家看孩，千万盯住了，天塌来也不许门，他上外喝个茶，一会儿就回来。二也看连起憋得够呛，让他尽放心，在家一待这么多天，是该去会会朋友、瞧瞧行市了。连起一家门，真好比“野脱缰、燕雀笼”，蹽着蹦儿奔了南市，买卖生意搁一边，他得先过过瘾解解腻歪，怎知这一去再没回来，孩没丢，大人丢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