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节(2/3)

杨戬看那男快步走过，似乎在生闷气，那句话也说得极重。他听见，本想笑，心里却又一动，不由得琢磨起后半句，难欺天地心？他抬望向天际，帘遮掩，天瞧着昏蒙蒙，只在锦纹间透些光线。上天果真有有心？这疑问他想了半生，也并未知晓。即便有，又如何？监看我、惩戒我？若真有惩戒，八岁那年，我已得了惩戒。八岁孩童有何罪孽，要受那等割残躯之刑？还有哪般惩戒能比之更酷？他不由得冷笑一，心里随之腾起一愤意。

都要差人去给姊姊送些钱，却从不愿见姊姊的面，他不愿看那伤疤。如今，姊姊也已过世，这世上便再无牵念了……杨戬心中升起一阵孤怅。但迅即想到，当年即便在家中，自己也时常孤单无助。有亲无亲，其实并无分别，都难逃一个孤命。

杨戬听了，鼻中不由得哼了一。世人便是这般，时时都在计较善恶得失，你少我一豆，我多你一枣。却不知，善恶只是自家事，得失皆由弱来。譬如人遇见狼，那狼人哪里会分你善或恶？除非你变作猛虎，将它吃掉。如此简截理，愚人却至死不觉。

这时，另一个老者接着又叹：“真恶昭昭路人指，伪善暗暗己心知。”

十二岁那年，正是因读那《孝经》，让他得迩英阁。那两年，那个叫朱瓒的同班，伙同几个恶伴日日欺凌他。他实在受不得，却又斗不过、逃不开。同班另一个小黄门因能读书识字，被选迩英阁。朱瓒迫姚辛第二天给那小黄门饭里豆，姚辛偷偷告诉了他。姚辛跟他一样瘦弱，是他在里最亲近之人。他听了，顿时想到自救之计，忙劝姚辛莫要违抗朱瓒。夜里，他趁姚辛睡熟，偷偷走到宿院角上那丛草边，挖一瓶毒药。那是他从御药院偷来，埋了几瓶，以防备。他用半夏粉调换了姚辛袋里的豆粉。第二天到了饭时，他早早赶到厨院，见姚辛正在剁，他怕那半夏未必周全，便要过刀，替姚辛剁，剁过之后，端了去，却把刀留在案上。

这时轿经过香染街，一群人围在左街听人说书。轿窗外一个老者叹息：“人人尽善心好，几人曾得善心报？”

唯一之憾，他没有料到姚辛会死。但他想，姚辛不但瘦弱，又无机变，即便那天不死，恐怕也活不得多久。这便是一人一命，弱者命短，者寿。

如他所愿，姚辛在饭里了药，那小黄门中毒发作，果然抓起旁边那把刀去砍人。杨戬原想姚辛会忙说朱瓒主使，谁知姚辛说得迟了，竟被砍死。好在朱瓒也被砍成重伤。杨戬一直在旁边瞧着，惊怕得指甲几乎将手心掐破。见到迩英阁墨监来，他才醒转，忙走院，躲到墙角树后。听到墨监脚步声后，他大声诵读起《孝经》，这是他唯一会读之书。几年，他时时思念父母，读《孝经》是盼着母亲亡灵和几百里之外的父亲能听到。他不知父母是否听到，至少那墨监听到了，并选他了小墨侍。

杨戬鼻中又哼了一，又是无用之语。世上哪里有心于外，全然无遮无掩之人？即便孩童，三两岁便知畏忌与讨好，这一畏一讨，便是藏真饰伪，此乃天，人人皆如此。可愚人偏偏只许自家如此，容不得旁人也这样。人生于世，本就是一场彼此猜谜之戏，愚人不去磨砺自家力，只知怨叹责骂，合该一世被人欺。

这时一个中年男忽然在轿窗外说了句：“瞒得世人，难欺天地心。”

这时轿窗外又传来一个中年男声音：“对面如，背后毒似针。”

轿经

他正想着，轿窗外又传来一个苍老声音：“无亦无凭，无辜转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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轿经过孙羊正店，店前有许多人，轿窗外一个中年男喃喃说了句：“读罢圣贤书，来欺心事。”

杨戬听到，顿时有些不快，心里：不怪自家愚蠢不当心，遭人暗算，吃了苦，又这无益之怨。若想公，只能自家拼力去争，怨骂哪里怨骂得来？

不知是哪个读书人得罪了他。杨戬也素来最厌那些士人，有几人真信自己所读之书？不过是舞文，拿来谋官谋利。倒不如那些无知无识之人，话行直，易使易用。不过，他旋即想到自己读《孝经》。

这话听着有些滋味，他不由得扭望去，帘外是个老者影，脚不便，略有些跛，不知有何经历，发这等慨。细味此语，杨戬竟生些同。自从离家，不但失了，人也再无依凭。如同一只小雀，折了翅膀，被丢狼窝，唯有凭自家单薄之力拼命应付。久而久之，这心如一块石沉埋湖底，谁也瞧不见，谁都休想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