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节(4/5)

两阕，自己默几遍，伤一场，而后又去卖力汗填饥。

这猫窝动他的悲绪，他不由得又想填一阕词来抒解伤怀，便站在街边低寻思起来。可是，心似被那猫屎腻住了一般，半晌都呕不一个字来。他只能气闷闷作罢。

不论如不如猫屎、厌不厌这人世，他都得去谋个活路。那猫窝倒是提醒了他，这活计瞧起来并不难。在家乡时，他编过簸箩、织过草鞋，衣裳被褥破了，也都是自己补。只是，从未过这活计，不知那猫窝里外究竟是什么构造、有什么讲究。而且这汴京城各行各业都有行团，若不行团，自己贸然起来，恐怕会被人撵打。

于是，他快步追上了刚才那个汉。

他一向不善言语，更不喜与生人攀扯，边追边想了一些活络话，可一开，仍只冷一句：“大哥，我想跟你学猫窝。”

那汉先一怔，随后说：“这营生冷淡，京城许多大行团有成百上千人，我们这猫窝团原先通共只有十来个人，一半挨不去，另投别行了，如今只剩了六个人。这样，也才勉捞个饱肚，你还是另选个财门吧。”

“别的我不愿，只这个。只要大哥收我团，我白给你活都成。”

“都是开锅等米的人，哪里有白的？不过，你若真定了主意，我们这小团也不是啥银门金槛儿，我倒也可以引你团，教你手艺，不过……”

“你尽说。”

“一年，你跟我学手艺，我你吃住，没工钱；第二年，你挣的钱我收一半；第三年，你自家挣、自家用，我就不你了。”

“成。”

那汉便收他为徒，教他猫窝。柳七嘴虽拙，心手却都灵巧，这猫窝手艺并没有多难，只是要投富贵人的癖，越细越好。绸要细，絮要松，绷篷的竹篾要削得光无刺，最要是针线得细密匀整。没上三个月，他便大致学会了，剩的便是用心了。

这时他才后悔起来。可这世间有两样最没用：一是嫌娘胎没投好，二便是后悔。

不过，他生疏懒，来京城后更没有多少生趣，也懒得争，便忍着师傅的刻剥，慢慢练手艺。至多夜人静时，躺在半间漏雨草房那张烂木床上，填一两阕没没绪的寂寞曲词。正如柳词那句“闲窗漏永，月冷霜堕” 。

时日蹉跎易过，慢慢挨过两年，他该独自活了。猫窝团只有六个人，六人将京城分作六片地界，各守一片，谁都不能侵街越界，否则其他五人便合起来撵走那个越界人。柳七只是个异乡小徒，更没有地界让他寻趁生意，除非离开汴京。他也想过去其他路州，但这门营生得富多才有活路，富多的大城，规矩自然都一样。

他师傅召集了其他五个猫窝匠人一同商议。可生意地界命一般，谁肯轻易让一寸？何况他的手艺已经渐渐胜过了那六人。那六人合计了许多天，最终把城郊分给了他。

城外地广稀，寻活儿吃力。他也没法计较，便日日在城外找大宅大园，挨寻活儿。每天挣的钱还不如力夫，但毕竟净轻省，不用淌臭汗。

乌扁担也到学手艺，却始终找不见门，见柳七这猫窝活计轻省，起初还跟他学了两天，却耐不心，那慢工细活太熬磨，又嫌挣得少，仍去卖苦力、抬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