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节(2/4)

“我家正作画呢，不见客。对不住您了，张相公您好走。”

李度和何扫雪父亲相熟，常来看顾何扫雪。两人见了，并没有多话，只是相对坐着，或吃茶，或看。有时甚而只坐着，一两个时辰一言不发。张用笑他们是雪池对枯树，两个冰人。不过，笑虽笑，张用却极赞叹此中妙趣。世间言语，至少有一半多余。剩一半，或说者词不达意，或听者臆断曲解，徒然生许多隔误解。因此，善默者，方为知言。

“张相公。”何扫雪轻轻侧一福，目光在张用上略扫了扫，自然是在查看他上的尘土，见他衣襟上粘着些草、灰尘，眉尖不由得微微一蹙，不过比往回还是轻了许多，“张相公可知李哥哥这一向都在忙什么？”

何必酒，岂须茶，天知我意醉烟霞。人生踏尽清风路，随斜随家。

“两个月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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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用听了哈哈大笑，能有此佳友，又亲见这样一对妙人，实为一大乐事。因此，他不时也跟着李度来瞧何扫雪。不过，何扫雪极洁，见不得片尘微渍，院里房中从来一片雪亮。张用却常常满油污尘土。每回张用来，何扫雪都只许他在前院回廊站着说话，连栏杆都不许沾。张用却哪里她，一会儿踩着栏杆去嗅栏外枝上的桂，一会儿从台阶泥土里掘蚯蚓去喂池里的鱼，一会儿又钻厨房随手抓尝，一会儿又跑厩去逗，来踩得满院粪……何扫雪气恼不已，却也无可奈何，只得央李度莫带张用来。李度也奈何不得张用。只要张用跟来，他连院门都不，只跟看门的妇人说一声“告知扫雪，我来过了”，便拽着张用去别。因此，张用也有许久没见过何扫雪了。

“李树可在里？”

这馆中住着一位名，名叫何扫雪。她极擅丹青，画品秀逸清绝，名列汴京“念十二”，被称为“画”。萧逸那阕《念》中“淡毫扫雪”写的便是她。她虽善用彩，却格外钟于清素，从《诗经》佚句“素以为绚兮”拈“素兮”二字，替掉了原先靡艳的馆名。

一阕《鹧鸪天》：

风自天涯送落，从云际卷飞沙。来来往往尘间客，起起伏伏梦里鸦。

“雪妹妹莫怕，等我寻见他，立即拖他过来，罚他在雪妹妹窗边呆站三天三夜。不过，雪妹妹也少在太地里站，你若被晒化了，李树怕是要变成石榴

李度却反问：“我云，便要上天去摘一团来？”

除了“画”，何扫雪还有一个名号叫“雪菩萨”。她为人清孤傲，却见不惯贫寒妇人、柔弱女受人欺辱，但凡听到哪个女受了冤屈，一定钱捐相助，或请讼师替她们写状打官司，总要帮她们讨回公才肯甘休。因此，穷门小的妇人都唤她为“雪菩萨”。

他了驴，径直朝院门走去。阿念在后惊叹：“这里是馆？我还从没过馆呢。”他没有回，笑着应了声：“犄角儿，快蒙住她睛。她爹娘若知你带她来这里，你真要被他们打两个犄角来。”

素兮馆的门如常虚掩着。张用刚走到门边，一个中年妇人已经迎了来，开了门，见是张用，忙用挡住：“张相公？”

“李相公许久没来了呢，怕有两个月了。我家常在念呢。张相公若见着他，让他来望望我家。”

那妇人说着就要关门，院里忽然传来一个清细冰凉的声音：“万嫂，请张相公来，我有话要请教。”

“张相公多久没见他了？”

院里如往常一般幽净，青石铺地，碧凝池。一丛凤竹苍翠，两株梅树虬古。斗拱门窗都绘成碾玉装，纹饰雅逸，满莹秀。一个年轻女从前厅款步走了来，一望去，如同素衣玉女踏云而至，是何扫雪。年纪二十四五，白罗衫，白罗裙，只在袖边裙脚细绣了一圈浅绿纹。乌黑发梳成回心髻，斜一枝银簪，横络一串浅绿珠。双眉细，两明净，脸如莹雪一般。

张用听了，笑着回望向阿念：“要不要去瞧一？”阿念有些怯，又有些盼。张用笑着一挥手：“来吧！”说着便走了去，阿念忙快步跟了上来，犄角儿想拦却不好拦，也只得随着。

“哦？那里娘在盼，这里在念，这李树却变梅树，没啦？你家总在吧？”

“哦……”何扫雪中闪过一丝忧虑。

“你家李哥哥怕是又站到哪座楼前，脚又生，动弹不得了。”

有一回张用曾戏问李度：“你中意何扫雪，为何不使些银钱替她脱了籍，娶回家去？”

他在前唱，阿念在后跟着哼起来，犄角儿听了也拍着腰间钱袋和起节拍。三人乐乐来到金明池西，沿着岸一排低低宅院楼宇，都是馆。张用驱驴来到北边一座粉墙青竹的院前，门边立着一只莲纹雕木框方灯笼，白绢上是大词曲家周彦墨笔题字：“素兮馆”。

张用笑着迎上去，躬一揖：“雪妹妹好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