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节(4/7)

在这虹桥一带寻。那仆一向怕他，又见那神仙已经漂往游，忙答应了一声，追着望东跑去。陈宽则走温家茶店，在靠门边的凳上坐来，瞅着外挤嚷，盘算自家心事。

陈宽今年已经三十五岁，他是十三岁拜的师。那之前，他父母遭瘟疫双双病亡，他独个儿落到京城，跟着一班木匠四寻活儿讨。他虽生得瘦小，手却巧，那些木匠锯好了斗拱，让他凿榫。这活计不需多少气力，却要细。他照着图样，打好墨线，锯、凿、削、磨，无不严丝合，人都唤他“小榫”。那年太学重修辟雍明堂，由黄岐监造。那时黄岐虽还未挣到“黄富贵”的名，却已是京中造楼名匠。这类活计远不到陈宽，他却早闻黄岐之名。听说后，便借钱买了一坛上等羊羔酒，寻见应募了这工程的一位作，苦苦乞求，并拿背去的凿锯木块，当着那作的面，制了一个榫。那作看过他的活计后，总算答应了。

到了太学，黄岐将他们一木匠召集到一，一样一样吩咐差事。那时黄岐还不满三十岁，穿一领淡青绸衫，俊修眉，仪容清肃，站在一众木匠当中，如同一竿翠竹立在草丛里。陈宽瞧着那威严气度，简直如同见到庙里的神君一般。

他领的差事仍是凿制榫。他只跟着那些低等木匠修造民宅，样样都简陋。及至见到黄岐分给他的图样，惊得合不住嘴。那图上的榫，五穿六、七拼八叠，哪里是榫？竟像是七宝玲珑的铜锁玉雕。仅撑梁的斗拱名目，便听都没听过：令栱、华栱、瓜栱、慢栱、齐心枓、互枓、散枓、平盘枓……好在他边是个老木匠，手艺惯熟。他便偷偷瞄着，依样去。两三天来，便发觉这些榫变化虽多，理却仍是一个理。只需照准图样，把严尺寸方位，便不会差。于是他放手制作起来，手脚比那老木匠快，活计却不比他差。半个月的工，他十天便已好。

这榫原是由黄岐手底一个作监工查验，陈宽却存了个心，单候着黄岐。瞄黄岐走过时，他壮着胆上前，请黄岐来验看。黄岐听他说已经完工，中先疑厌之，盯了他片刻，才走了过去。瞧过第一散枓的榫，不由得回望了陈宽一，接着凑近细看其他。一一验过后，便沉声询问他的来历。陈宽忙照实说了，跟着便扑通跪，拼了胆问：“黄大作，求您收我为徒！只要您教我手艺，我愿一生一世服侍您！”

黄岐先一愣，继而沉声：“我不需你服侍。我只问你，你为何学艺？”

他心里想的自然是能吃好饭，但知绝不能这么答，略一犹豫，才想到个妥当回答：“我想成个师傅一般的大匠。”

“你可吃得了苦？”

“便是苦断了手、苦烂了脚、苦残了心，我也不怕！”

“你若跟了我，先戒掉这嘴。”

“是！师傅！”他忙重重连叩了几个。地上有些碎石，磕得额血，他却丝毫觉不到痛，反倒觉着唯有些血，才表得忠心与大喜。

黄岐却微皱了皱眉，转走了。他不敢声，望着师傅英背影，在原地连连跺脚。

那天傍晚，黄岐使了个仆人唤他去自己宅里。他喜得心发颤，忙跟着去了。那是西郊一所新造的宅院，虽不多大，外瞧着只是寻常民居，走院里，却见房舍修造得异常整，连一椽面都打磨得极平。

他小心走堂屋，见黄岐端坐在中间一把黑漆椅上，恍如神君吕宾一般。他忙要跪磕，黄岐却一摆手，随即站起，指向后墙中间供桌上一个神龛，里供着匠神鲁班神像，左手执墨斗，右手握凿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