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节(2/4)

政和七年六月初二，陈宽已能独自造楼，然基少虚，加力培之。

偏又发作，她原本要背着儿去寻郎中，可一看儿那枯瘦小脸，那小命如同风里挂的一蛛丝，瞧着便要飘断。这些年，无数郎中都摇说保不住，她也实在没有气力再这么熬去。一个念忽然从心底闪过：儿能不能活，看看老天的旨意。我去抓药，留他在这里，老天若让他活，就让那些拆房的厢军发现他。

崔秀翻开书摊上那册旧邸报。

于是，她将儿安顿在床上，捂严被，随即揣了钱，从后门去，咬着牙，一路跑一路哭，赶去抓药。途中，她心里似乎有把刀，一刀将她的心斩断，如同当年生儿时，脐带被稳婆一剪剪断。她猛然站住，哭叫了一声“儿”，随即飞快转，疯了一般往回跑去。可到了一瞧，自己那间小小铺房已经化作瓦砾……这桩心事，她从不敢跟人说。她恨艮岳、恨天赵佶，如今连带着更恨起那几个营造匠师，但她其实知，自己心底里最恨的是自己，只是她从来不敢想，更不敢承认。没想到娘竟早已看穿，一语说破。

了师傅卧房，三个人一起搬挪开大床。陈宽探寻看，果然见那吉符落在墙脚，他伸臂拈了起来，才要站起，又一瞧见那墙脚还有一样事，似乎是一本书。他又费力取了来，翻开一看，是本记事簿，师傅的笔迹。他心里微动，忙抬看门边，师傅不知何时，竟已不见，怕是去堂屋歇息了。他忙让那两儿将床搬回原位，等他们走了，他躲到窗角，急急翻看起来。

这些年积压的泪顿时涌，她起扑到娘的怀里，号啕痛哭起来：“我盼过，我盼过，娘，我盼过他死……”

师傅今天始终闷闷的，到了后，便到卧房，关起了门。周耐也走自己卧房，心里又重又，扭看到桌上那座小木楼，便坐到桌前，拿起一片小指甲

上记的是师傅历年造楼心得，其间竟不断现“陈宽”二字。看到自己名字，他心猛撞，忙一条条翻寻与自己相关的文字：

崔秀一看到其中一段，顿时惊住：

宣和二年一月初七，造王丞相杏园金紫楼，陈宽之力占七成。三年之后，将胜我。压之，勿使骄。

宣和元年四月十九，造童枢密别院秋兴楼，陈宽新创卍字铺作，神巧，特记一笔。

一路上，师傅神异常，他更是不自在。了院，师傅走到卧房门，忽然停住脚，像是想起了什么。半晌，才咳了一声说：“我那吉符掉床里了，你去唤厨两一起来帮着搬开床。”

陈宽跟着师傅黄岐回到艮岳宿院。

元符三年十月初三，陈宽小锯练成，不慢，甚。

大观三年六月十二，陈宽小木作已成，窗和藻井两样胜我，甚喜。

元符三年九月十七，收得徒儿陈宽。此儿手灵，好，能忍苦，似我，可造。

他越读越心颤，读到后，泪早已不知不觉涌……周耐跟着师傅云回到艮岳宿院。

“皇城司捕得一西夏间谍，化名郑十三，冒作金明池游船船主，往来刺探朝廷机密，尝窃得军政机要数十条……又招认，因偶闻一船客乃沈括家仆，详知《守令图》，便行绑劫，问未得，遂勒杀沉尸。此事绝密，勿得外传……”

师傅说话并没有看他，他也不敢看师傅，忙应了一声，跑去唤庞七夫妇。快到厨房门前时，一瞧见两儿膝对膝，坐在门边小凳上。庞七望着浑家蔡氏，里满是疼惜，嘴嗫嚅，却说不话。蔡氏则微垂着，睛红，显是哭过。这一个月来，蔡氏时时跟陈宽说笑打趣，有意无意碰手抹肩的。陈宽从未亲近过妇人，被这妇人撩得火胀。不过，这时，他全无那些心思，放重了脚步，走过去唤两人。两儿忙站起，跟了过来。

崇宁三年四月初九，陈宽诸样练完，只刨功略弱，难得。甚，吃酒自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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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和四年五月廿八，陈宽大木作可师矣，已是一等匠材。大喜。此儿之才，不止于此。多磨才成大。

——清明午

那并非书商印售的市贩本，而是朝官传的手抄本，外间绝难看到。这一册是哲宗元佑四年抄本，时隔已三十多年，早已黄旧，因而才得以散落民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