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节(4/4)

狱里横行霸，都是他别人的，怎么可能被别人？不，那个……好像……不是人类。不错，它刚咬断了大块的咽，满嘴都是人血。它也看到了他。

狼的目光。他说这辈都不会忘记，在凌晨时分的白茅岭，监狱的床上看到一刚杀过人的狼。狼的鼻距离他的鼻，不会超过半尺。狼嘴里的气，带着死人的血腥气，他的嘴。狼狠狠地瞪着他，几乎透过他恐惧的球，看穿他悲的前半生。他不敢叫喊，没有发声音。狼在警告他，要是把其他人吵醒，立刻咬断他的脖。他直视狼几秒钟。幽暗的、绿的却又像宝石般的狼的目光。德国纳粹的，意大利法西斯的、日本鬼的、帝国主义的、地球上一切的邪恶与残忍的目光，都不如昨晚那双目光。

在脖被咬断之前，他闭起睛，迫自己趴装睡。他能到那狼从床上起，脚步像猫似的，静悄悄地离开监房，从铁栏杆间钻去。他躺在尸旁边，自己也像尸一动不动。直到天亮，囚犯们陆续醒来，才响起男人们的尖叫。

狱友们都不责怪他，毕竟当他发现时，旁边的人已经死了.假如他发叫喊，非但自己白白送命，周围那些囚犯惊醒，恐怕也会被这野兽咬死。所以，他的沉默，反而救了一屋人的命。

老狱警记住了这张年轻的面孔，也记住了他的囚犯编号：19077。

大雪一连了十天。从白茅岭农场建立的那天起，就未曾过这么大的雪。自狼在监狱里吃人那晚以后，白茅岭人人自危，为了避免在睡梦中葬狼，他们说鬼故事吓唬自己。狼的形虽大，骨却很纤细，传说有缩骨之术，能钻很小的或隙。毫无疑问，又是那复仇的母狼。

唯独老狱警，照旧着大前门，蜷缩在宿合火炉边，迎来一九七六年的最后一天。默算日，等到过完年，还有四十九天，就能熬到退休回上海了。

这天黄昏，劳改犯名时，发现少了一个人。

警们搜索了整个监狱，包括白天活动过的荒野。

冬天来劳作的犯人不多，岗亭外放哨的士兵，偶尔也会走神，尤其当风雪弥漫，模糊了视线之时。那年的白茅岭，越狱并非难事。别说是人，连狼也能翻墙。某年夏天发洪，砖砌的监狱全被冲垮，有几个囚犯和警一起被淹死。田和茶园挨着山林，夏天地劳动的时候，趁着别人稍不注意，囚犯就能轻易逃跑。

越狱者的结局，无外乎几——被执勤的哨兵开枪击毙.被军警搜捕抓回来枪毙.逃到山上被狼吃了。还有更惨的，九死一生逃回上海，家里人却不敢收留，无分文还没有粮票，宿街，饥寒迫，为了能吃上饭，索再奔回白茅岭报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