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节(4/5)

三十个正方格，好像一面贴墙竖挂的围棋棋盘。在这个陈列架上，每一个格里都放着一件古董。古董的类繁多，有紫铜的香炉、茄曲颈、檀香木盒、荷叶茶盏、玉佛雕像，有紫砂茶壶，也有描金方尊，还有青笔海，真假姑且不论，杂得是真够可以，可谓是五八门。

我收回思绪，直接问他：“怎么赌？”

鹤轩用他的指甲一指这木架，微微一笑：“百步穿杨。”

“百步穿杨？”

“你们北京怎么说来着？哦，对了，覆。”

我和药不然眉都是一颤，没想到鹤轩居然挑选了这么一个奇的方式。

所谓覆，本来是指中国古代的一游戏，在瓯、盂等覆盖某一件，让人猜里面是什么东西。不过在古董圈里，这个词代表了一赌斗的手段——赌主在桌上摆几件古玩，少则五六件，多则二三十件，谓之“摆阵”。请覆者远远站开，以一炷香为限，隔空挑这些古玩中最贵或最古的一件，或者是其中一件真品或唯一的赝品。这个挑选的题目，由赌主来定。

这本来只是个考校力的余兴游戏，后来慢慢演变成了一赌博方式，古董圈不是武林，没那么多生死决斗，碰到无法调节的矛盾，就用这方式一决胜负。这赌斗和斗不一样，斗是在近仔细观察，验的是真假，实打实要靠鉴定平；而覆却只允许你只站在远看，不能靠近，更不能摸，所以直觉、记忆力、力和经验都同等重要，难度比斗更甚。

正因为站得远，看得不清，所以往往胜负的关键因素不是古，而是心理。比如说吧，赌主摆两件来，左边青瓷碗，右边一兔毫笔，让覆的猜猜其中最贵的是哪件。照常理，自然是前者比较贵，但难保后者不是什么有来历的，赌主会不会利用覆者隔得远无法仔细检验这个劣势，故意挖了个坑等着你？再往了想，人家是不是唱的空城计，故意来这么一兵不厌诈？这么一路想去，没完没了。

这只是两件古玩，瞎猜还有五成的概率。一般覆都是十来件甚至二十多件一起摆来，到那个时候，你不把摆阵人的心理琢磨透，就一胜算都没有。

所以也有人说，斗斗的是、是技，覆的却是人、是心。

北京从前有过一位八旗弟，叫作郝人杰，人家都叫他钉。他有一个绝技，走过古董铺，只要扫一，就能说其中真品赝品，各自作价几何，比老师傅看得都准。卖古玩的一见他来，都赶用布帘把店铺挡上，所以得了个外号，叫“大街净”。他先后参加过几十回覆，未尝一败，就连京城里的许多老行家都曾栽在他手里，靠的就是能看透人心的犀利力。后来郝人杰有一次玩覆，他的对手摆阵时偷偷了个暗格，他本来准了，结果人家暗中给调了包，郝人杰不知，以为自己错了，一血了来，自信心全垮了，从此一蹶不振，那力就再也不灵。

我收回思绪，望向鹤轩这个陈列架。上摆着三十件古玩，覆里算是多的了。好在这阵中类繁多，古玩几乎没有重样的，差异大，相对好猜一些。如果三十件古玩一全是景德镇的瓷，那我就直接认输了。

鹤轩拿一炷香，在香炉里，兴致地说：“我浸气功十几年，已经好久没跟古董界的朋友们切磋了，今天就回归传统，用香不用表。”然后他在地上用手势划了一条线，“你就站这儿吧。我也不偏门题，这个陈列架里，请你其中最贵的一件，一炷香的时间，挑对了就算你赢——久闻你破过佛奇案，这次看看是不是言过其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