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节(4/10)

洼地。仗着地势好、离城近，陆陆续续有小买卖的在这一带摆摊儿，人也越聚越多，逐步形成了南市。1900年庚之，八国联军攻天津城烧杀抢掠，北市、西市毁于战火，更多的人聚集到南市。由于是三不儿的地方，龙蛇混杂，地痞无赖在此庇赌包娼、欺行霸市、逞凶作恶，坑蒙拐骗没人，良为娼没人，杀人害命没人，造就了畸形的繁荣。

连起打家一来算是还了了，派十足、风采依旧，聚元、脚蹬联升、穿八大祥、腰揣现大洋，昂首阔步溜达到南市，直奔同合面馆，得门来坐定了，别的不吃，单要一碗汤面。什么叫汤面？饭庄刚开门，从一大锅汤中煮来的一碗面，这里边儿可有讲究，面得在天晚上备，专门有小徒弟每隔一刻钟一遍，两班倒着伺候这块面，到了第二天早上擀面条之前，这才痛痛快快彻底透了，面看似简单，不个三五年可练不这个功夫，必须顺着一个方向使劲儿，还得刚柔并济，劲儿大劲儿小、快了慢了都不成，把面的劲儿来，这样的面条煮来晶莹剔透，吃着有劲儿。难得的还在汤，非得在汤锅中煮的一碗面条，味才最好，接来的面条煮多了，面味儿就抢了汤味儿。倒上刚焖来的浇，淋香油撒上细葱，扔几翠绿的菜心儿，汤鲜面、清香扑鼻，一天里就这么一碗，二一碗再也没这个味儿了。并且来说，这碗汤面可不是谁来得早谁就吃得上，平常老百姓哪怕着门去也吃不上，跑堂的告诉你面还没和呢，您了要么等会儿，要么吃儿别的，反正有的是借，专等有钱的主顾上门来吃，灶上才肯这一碗面，后边就随便卖了，什么人吃都有。连起最得意这儿，三天不吃就想得慌。跑堂的伙计全是势利，瞧见二爷来了，忙往里边请，拉声吆喝“给二爷看座，老规矩面汤”，连灶上带柜上一齐忙活，着伺候还怕怠慢了，不给够了赏钱你都不好意思吃这碗面。二爷乎乎吃了一碗汤面，肚里这叫一个踏实，加倍给了赏钱，以往的习惯，一步他得上大烟馆两，这十来天可憋坏了，好不容易来一趟，真得好好过过烟瘾。当年大烟的大多是有钱人，家里置得起烟枪，大烟膏也有的是，可还是愿意去烟馆，为什么呢？因为鸦片烟不仅在于烟膏，烟枪也至关重要，非得是老枪才够味儿。烟馆来往的人多，这个走了那个来，烟枪不歇火儿，已经熏来了，家里的烟枪比不了，而且烟客们大多熟识，满屋烟雾缭绕，有那个氛围，家里冷冷清清没意思。连起抱上烟枪往榻上一躺，吞云吐雾过足了烟瘾，顿觉神清气，神神得门来，正是前后不挨着的时候，早吃完没多会儿，还不到吃晌午饭的时候，再加上完大烟嗓儿发，就信步了一家茶馆，直接上二楼雅间。小伙计儿神儿活泛，桌掸椅，把的手巾板儿递过去：“二爷，您可有日没过来了，还是老规矩？”连起：“随便来几样果。”什么叫老规矩？过去的有钱人上茶馆，穷人也上茶馆，像连起这样的有钱人儿，嫌茶馆儿的茶叶太次，买来上等茶叶存在茶馆里，来了就喝自己的茶。穷人到茶馆是为了找活儿，一个大儿一碗的茶叶末可以喝上一天。二爷这路生意不同，有一整的派，得是天落雨，茶叶得是茶，烹茶要用古寺中几百年的瓦罐，烧山中的千年老松枝，喝的是这个味儿，摆的就是这个谱儿。不一会儿茶沏好了，果品、饯摆上几碟，愿意吃就吃一，不愿意吃就扔在那儿。东西不起，可都十分致，大街上卖的没法比。连起晃着脑袋品着茶，就听楼有人聊天，哪家的大饭庄打哪儿请了个厨，什么菜拿手哪个菜好吃。二爷听着都腻，大饭庄有什么意思，来一趟就得吃对儿的。

喝了几泡茶瞅着该吃中午饭了，连起想吃什么呢？他馋羊汤了，卖全羊汤的在天津卫多了去了，要论正宗还就得是三不这家，并非带瓦片的铺儿，就这么一间席棚，既没有牌匾也没有字号，棚里支着火炉，上架一大锅，锅里的老汤常年总这么开着，煮的是整只胎羊，有讲究，一只胎羊煮十天，到日加去一只新的，煮三天再把上一只搭来，如此循环往复，将这锅汤熬得又又稠，翻着白，膻气味儿着风飘五里地，这便是最好的幌。小本儿买卖雇不起伙计、请不起掌柜，前前后后就老板和老板娘俩人，白天忙得四爪朝天不亦乐乎，晚儿两也不能只顾着起腻，得盯住了给炉里添柴续火，全凭这锅汤拿人。

老天津人羊汤叫羊汤，实则可不单有，肝五脏应有尽有，全是不值钱的，提前买回来煮熟了切碎，卖的时候放在笊篱上往老汤里一焯就得，加汤盛碗里，上面漂着一层黑绿的沫，大苍蝇小苍蝇围着飞，掉去一两个是常有的事，嫌脏你就闭着喝，非得这样才够味儿。普通的羊汤俩大儿一碗，杂碎少汤多，吃哪样还可以单加，加一份给一份钱，锅台旁边摆放着各式调料，韭菜、酱豆腐、辣椒油、香菜末，轻重自己调理，东西没什么新鲜的，味确实不一样，就拿辣椒油来说，是用羊油炸的，凝在盆里有红似白，放在汤中能佐味，夹烧饼吃更解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