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节(4/7)

钱力，收殓死孩加以掩埋，也是一件大功德，民间称之为“赦孤”。间也得赦孤，城隍爷调兵遣将捉拿孤魂野鬼，找四个膀大腰圆的小伙，上扎彩靠、凤翅盔、后护背旗，手持刀枪，扮作四员神将。再找一个扮小鬼儿的，披散发，涂黑了脸，夜半三更打西门外白骨塔开始，小鬼在前边跑，神将在后边追，嘴里不住地喊着“有冤报冤，有仇报仇”，还跟着一队敲锣打鼓的以壮声势。一行人先绕白骨塔三圈，再绕城一周，最后来到城隍庙门，神将追上去拿住小鬼儿，押到城隍爷神位前磕几个，接过赦令扭就跑，装神扮鬼走这么一个过场，等同于赦免了孤魂野鬼，让它去投胎转世，不在地方上作祟了，以此保佑城中百姓平安，虽属无稽之谈，过去的人可都信这一。

天津城的旧例是七月十五鬼节赦孤，相传这一天鬼门关大开，多有孤魂野鬼来作祟，除此之外四月初八也来一次，这是城隍爷寿的日，地方上要举办城隍庙会，白天是“会”“鬼会”和“城隍巡”，会由各民间表演组成，最前边是门幡开，后跟挎鼓、秧歌、杠箱、跷、十不闲、猴爬杆，什么闹演什么；鬼会包括无常、意善、五福、五、十司、五魁等十；城隍巡的队伍接在鬼会后边，城隍爷的神像端坐在金红穗儿的永寿官轿里，边摆放着瓶、盂、拂、鼎各式法，前有铜锣开、后跟十路神灵护驾，浩浩、极为壮观，围天津城绕一圈，天黑之后再以赦孤仪式收场。

起初赦孤就是这两个日，再到后来找个名目就得来上一次，反正是地方上钱，其中可捞的油不少，咱不说别人挣多少钱，扮小鬼儿的就是一块银元。这一块钱等于是白得的，不用什么，却没人愿意接这个活儿，因为迷信的说法，扮一次小鬼儿倒霉三年，要饭的也嫌晦气。

这一次赶上五月二十五分龙会，城隍庙赦孤，捉拿九河鬼。正发愁没人扮小鬼儿，孙小臭儿就来了，他一个吃臭的土贼，成天和坟中的死人打，还有什么比这个晦气大？

孙小臭儿应了差事，忙去准备行，神将的行可以从戏班里借，上穿的、上的、背上背的、手里拿的，样样俱全，脸也得勾上，一个个英明神武、杀气腾腾。扮小鬼的行是什么呢？找一块义庄里裹死人的破布单，披散了假发，脸上抹两把锅底灰，这就齐活了。

五月二十五分龙会溜溜儿了一天的雨，直到傍晚时分才停，孙小臭儿没地方去，雨一停就跑到西门外白骨塔，扮好了小鬼儿在塔一坐，苶呆呆发愣。

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，白骨塔四周多为义地，荒草当中不时闪鬼火，孙小臭儿一个人坐着，前荒坟垒垒、草木萧条，想起这一次山东，去一年又回来，仍和从前一样穷，人见了人欺、狗见了狗咬，合该一辈发不了财，心好不凄凉，无意中一抬，瞧见对面还坐了一位，也裹着一块破布单，披散发遮住了脸。可把个孙小臭儿气坏了，地方上怎么尔反尔？说好了让我扮小鬼儿，为什么又找来一个？等一会儿扮神将的来了，追我还是追他？这不摆明了抢饭碗吗？

孙小臭儿包一个，是个人就能欺负他，本就一肚委屈，这一次可真急了，指对方破大骂：“你他妈谁呀？吃了熊心豹胆敢来抢臭爷的差事？信不信我把你撕了喂狗？还不赶！”

并不是孙小臭儿了一趟山东，回来脾气变得气胆壮了，只不过见对方也沦落到扮小鬼儿的地步，想来比他好不了多少。再看那个“鬼”一动不动，连都没抬。孙小臭儿一瞧这还是个轴，当即一跃而起，顺手抓了把破扫帚去打对方，那个鬼抹就跑。孙小臭儿见了能人直不起腰，遇上人压不住火，在后一边追一边骂，前那个鬼却不吭声。二人一前一后，一个追一个跑，离得不远不近，追又追不上，打又打不到。孙小臭儿窝火带憋气，铁打棉——有劲使不上，哪儿来这么一个刀、二脸，跟你臭爷我逗上闷了，这不成心拱火儿吗？

一直追到南窑儿一片坟地，前边那个鬼不见了。孙小臭儿“呼哧呼哧”着气，找了半天也没瞧见人，以为这一次遇上真的小鬼了，他倒不怕死鬼，埋在白骨塔附近的，无非冻饿而死的倒卧，成得了多大气候？往地上啐了唾沫，骂骂咧咧正要走，却瞥见旁边的草中有一块破布角。孙小臭儿瞪大一瞧，原来是个塌了一半的荒坟，一边是土一边是个窟窿，草挡住了，仅有一角破布在外边，怪不得一转不见了，敢钻了坟窟窿，旁人没胆近前，臭爷我可是常来常往，看我怎么把你揪来！想罢也不声，用手攥住了那块破布，使足劲往外一拽，从里拽一个人来，只不过此人全是血，还没有！

5.

南窑儿位于白骨塔和如意庵之间，老时年间是烧城砖的官窑，由于窑砖堆积，使得这一带地势较，发大也淹不到，尽刚过雨，坟窟窿中并未积，没了的死尸还没烂，再加之雨连绵，这才没让野狗掏去吃了。兵荒的年月，哪个城门不挂几个人？孙小臭儿也不是没见过，他可不怕死人，前文书咱说过，欺负他的全是活人，他能欺负的只有死人，何况还是个没有脑袋的，正想破大骂一恶气，忽听有人在后说话：“半夜三更翻尸倒骨，胆可不小啊！”

这一可把孙小臭儿吓坏了，以为又来了巡夜的警察，当场一蹦多，一坐到了地上。只见草一分，走一个老，蟹盖也似一张青灰的脸孔。孙小臭儿认得，这是在白骨塔收尸埋骨的李老，方才松了一气：“李爷，你别血人啊，这个死人可不是我挖来的，是我拽来的！”

李老说：“那不一样吗？”孙小臭儿怕李老冤他，赶说了一遍前因后果，求爷爷告，让李老别去报官。李老听罢了，这才告诉孙小臭儿：“贫望见白骨塔九金光追一缕黑气，故此赶来查看，想来这个人死得冤，引你到此，必有所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