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节(4/5)

小院那株梨树慢慢啜饮。阿念一次见女儿家吃酒，多嘴惊问了一句，朱克柔却清淡淡说那句话：“男人的，我若想就；男人不的，我也想就。我自自在在一个人，理会旁人什么？”阿念听了，心里顿时开了扇天窗一般，猛然明白：自己要的不一样，便是这样的不一样。不女孩儿，也不男孩儿，只照自己心意活自己的。

只是，她没有朱克柔那等天资绝艺，挣不到那些钱，也学不来她那般雅姿傲态。从小到大，事事都难由自己，行动言语都得看旁人脸。

今晚，跟着张用这样半夜四走，她才觉着自己真正活过来一般。她要的便是这样，想走便走，想笑便笑。虽然查的都是人命凶案，她却丝毫不怕，反倒觉得极有趣。何况边还有犄角儿。

她从没见过像犄角儿这般实心实意的人，每回见到她，犄角儿那神都像是一双手，又又厚实，要把她小心捧住，护惜全天最珍稀贵的朵儿一般。阿念自然知，自己哪里有那么珍稀贵，甚至一丝儿都没有，相反，犄角儿那颗心才是真珍稀。许多回，她都偷偷告诉自己，你不能像小娘那样要什么就能得什么，但你好命撞见了这么一颗心，这比金山玉海还值价。就是再苦再难，你也要死死护住。

想到这里，她不由得望向犄角儿，犄角儿也正望向她，灯笼光照不到他们，月光又被薄云遮住，夜里只隐约看到犄角儿目光一闪，阿念心里一漾，抿着嘴偷偷笑起来。犄角儿似乎发觉，也咧开嘴笑了。

他们两个在最后笑，张用在最前，伴着驴蹄声哼着歪调调，胡小喜和柳七在中间，都一言不发。

他们沿着护龙河向南绕过城墙角，向西到了南薰门外官，一路上只见到几个夜行人。向南又行了几里地，路旁现一片林。柳七驱驴赶上张用，在前引路，向左穿了林间一条小。林里极幽静，只有驴蹄咯噔咯噔的声响，漆黑中那盏灯笼光瞧着也有些幽诡。

阿念浑一寒，有些怕起来，但又觉着异常畅快，像是大夏天钻漆黑地窖里偷喝冰雪儿一般。犄角儿扯着驴向她靠近了些，她觉得，他也怕了，但更怕她怕。她想说：“我不怕，你也莫怕，咱们在一起，就是被鬼围住也不怕！”却又怕被那三人听见，看着月影犄角儿拽着缰绳的手，便壮起胆，伸手过去，在那手背上飞快拍抚了一。自十一二岁后，这是一回碰男儿的手，实实的，又有些，像是太底河滩上的泥地一般，她幼年时最赤脚去踩。犄角儿惊了一，忙望向她。她又慌又羞，忙撤回手低了，心里却暗暗喜。她能觉到，犄角儿比她更喜。

了林，月光一大片塘，镜一般。绕过塘，是一座大庄院，黑沉沉的。院门虚开了半扇，里院，月光满地的枯落叶，瞧着像是个鬼宅一般。

阿念又朝犄角儿望去，犄角儿攥着缰绳，越发怕拒。阿念心底里涌起一阵疼惜，抿着小嘴偷偷笑起来：往后你常这样怕才好呢，正好让我陪着你、护着你。

柳七望着那院门，心里一阵寒惧。

他见张用驴，举着灯笼笑嘻嘻向他照过来。他忙低，也翻了驴。他从没见过张用这样的人，行事疯癫，却极有力见识。他不知自己是否找对了人，不过，张用在那个吏人面前替自己遮掩份，看来至少还算守信。这时多虑无益，只能咬牙往前走，瞧瞧能走到哪一步。

他踏上砖阶，推开了那院门。吱呀一声，异常刺耳。院里月影斑驳，比中午来时更幽怖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