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节(2/6)

唯一让云不乐的是，自当今官家登基以来，天奢靡之风愈演愈盛。原本连中殿阁都不许泥金，如今民间都纷纷私里违越礼制，争相夸富斗奢。云和黄岐原本齐名，随这奢风渐烈，“富贵”便日益胜过“野逸”，京城营造行匠人们也转而争相效仿黄岐。云的兄现今虽然仍是营造行行首，云家却一年年冷落来，早已无当年之尊荣。不少好友甚而劝他们兄弟，也照着黄岐那路径去行。

他没想到的是，官家营造艮岳楼馆，竟让他和黄岐、李度三人各自构画图稿。他一生醉心山园林，从没有哪座园林及得上艮岳，更没有哪片园能有这真山真一般的宏阔奇秀，自己图稿若能得中，这一生便真正圆满无憾。

升也变了许多，已无当年温善，言语神间既骄又愤。原来，这些年他跟随沈括，受了不少闷苦。大赦之后，沈括才重新振作，发奋编修《守令图》，崔升在其间了许多力。这回回京，正是由于《守令图》已经编制完成，沈括被特许京上呈。崔升因此既骄傲，又难免回首自伤，而酸辛愤郁。

云才要疏远一个傲友，又重见一个骄友。三人言谈起来，话风极乖拗。他们原本不，又分别多年，叙过旧后，再找不见话。崔升便不住声夸讲《守令图》如何密绝、远超前代。云不好拂了他的意，尽力附声赞叹。黄岐则越听越不耐烦，听到第三遍时，鼻里不住地蔑哼。崔升自然觉察到了，顿时没了兴致。

云反复思量，忽而醒悟，这艮岳毕竟不是皇，官家耗尽数年资财造它，并非要造另一座皇。它以山取胜，其中大多都是亭轩馆阁，官家心中所望，也是要尽力依自然之理、营天然之态，而这正是自己所。这么一想，自己胜算又过黄岐。

正巧云那天置办了一盘羊，崔升便抓起箸儿夹了一大块羊，笑着说：“不闲攀这些了。来，吃羊幼，吃羊幼！”云听到，险些笑来，但知利害，忙绷住了。黄岐果然脸顿时涨红，鼻翼翕张，嘴急颤不止，怒瞪向崔升。崔升却装作无事，笑望回去：“黄兄，为何酒也不饮，幼也不吃？”云顿时觉得不妙，还未及开言，黄岐已端起面前一碗石肚羹，猛然掷向崔升。羹汤泼了崔升一，肚丝挂满巾衣衫。崔升又惊又怒，愣了片时，随即怒喝一声，也抄起一碟辣齑粉摔向黄岐。船舱窄小，黄岐没躲过，碟正盖到脸上，油汤粉片糊了一脸，睛更是辣得睁不开。他怪叫着，用袖揩净了，摸着桌，绕过去扑向崔升，两人顿时扭打起来。云坐在这一，慌忙起过去，费了死力，才将两人拉开，又忙唤船家靠岸，两人愤愤船，各自怀怒而去。

云一生散淡，从没恼过什么，这一句劝，却如钉一般钉心，既愤且耻。他不断以“莫争”二字家训自我劝解，这懑郁却越积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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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这毕竟是皇家园林，黄岐自来便熟于此，云几无胜算，何况还有后起手李度。好在李度中途失踪，劲敌便少了一个。如今只剩黄岐。

云以为这桩事就此了结，自己也无心再与两人往，便没有去补救说合。谁知过了两天，官府公差找见他，说崔升那天赴约后一直未回，到都寻不见踪影。云平白惹上一桩公案，去开封府挨了几顿审讯。后来，官府疑心是黄岐挟仇报复，却始终查不佐证。崔升也一直落不明，扰攘了一个多月才不了了之，这桩案只能悬搁来。云和黄岐彼此心中都存了芥，从此再无往来。

直到李度失踪，他和黄岐被拘押在艮岳宿院中，有天在中，两人遇见，一看到黄岐目光也焦灼不宁，他才顿时松

之后二十多年，两人各自成了名。中御差大多由黄岐包揽，云心中先还有些不自在，随后一想，自己原本就不喜营造那等奢丽楼殿，承当御差，又禁忌极多，名荣而实难。而京城之中，显宦富商无数，但凡有些财力的，都争着在城郊治别墅、造园林，这正是自己所所乐，活计从来忙不歇，又何必羡妒他？正好各行其、各遂所愿。

于是，他便放手去构画。可心中存了争心，神思再难如常日那般轻畅无拘，一念生起，总有许多羁绊。越想清除杂念，杂念便越发萦缠不休，方寸随之大，整整一个月，他连一座小亭都安排不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