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节(4/4)

大奇只得起跟着翟秀儿往虹桥那快步行去。“灯盏”是句暗语，指可以借光、蹭油的外来客旅，又资财分为金、银、铜、瓷、陶五等。从“灯盏”上劫骗钱财叫“割灯焰”。

游大奇从杭州搭船工来到汴京那天，船主见他不愿返程，只给了他五百文工钱。人生地疏，这钱，连半个月都挨不过。不过，游大奇在杭州时就曾浮手游过几年，想着在这京城，有钱有势、手散漫的只会更多，总能找着些帮闲抱的差事，心里便也没有多怕。他先在汴京城里闲逛，踏踏地界。杭州虽是天第一等繁华之地，但比起汴京，则少了许多庄重气派，街上楼店轩昂、店肆林立。尤其是皇城，碧瓦映日、殿阁接云，让他连连震叹。若早些来这京城，恐怕已经些大事业了。

逛到傍晚，他一路打问来到有名的州桥夜市，只见一座宽阔大桥，两边桥栏均是青石雕。他扒着石栏两边一望，左右岸边排满了店肆商摊，都已起了灯笼烛火，一串串星光耀。车人往来不绝，各吃香气扑鼻。他早已饿了，边逛边看，不住吞着，却不敢动钱。最后坐到一个面摊上，数了十文钱来，要了一大碗桐熟脍面。这在杭州从未吃过，汤郁，带着药香，异常醒脾胃。他一气吃完，连汤渣都刨得净尽。放碗，觉着肚里还欠一些，却只能欠着。

吃饱后，乏气就来了。他一边打着香嗝儿，一边寻找客店。在街角找见一家，去一问，一晚就要八十文钱，比杭州几乎贵一倍。他吐着忙走了来，这时天已经黑了，又是寒冬，冷风割人，刚才吃面吃得浑，没多久就被冰了。

他忽然想起在杭州军营里，曾听兵卒们私里说，有许多逃军隐聚在汴京，那里城大人多，反倒容易藏。那些逃军夜里就在正对着皇城的龙津桥歇宿，从没人去，因此被那些逃军叫作“安乐窝”。

他忙向路人打问龙津桥，那人说沿着御街一路向南，城朱雀门，再笔直往南，总共五六里地。他便着寒风，走了半个多时辰，果然看到一座大桥，比州桥似乎还要宽些，能容七八辆车并行。两岸也有许多楼店，灯烛映着河，又是一番亮景致。他却没心去赏玩，走到桥外侧，借着灯影仔细寻看，隐约见河的土坡上有一溜儿被磨光了，显然是有人经常上。他小心走了去，见桥底竟是个大平台，中间有一排石撑着桥板。石台中间有些微弱火光，似乎是一个火盆。微弱光照，只见平台上铺满了草席，草席上睡满了人，能听到低语声、打鼾声。

他有些怕，但再难寻到其他栖之地，便小心试探着，避开一张张草席，摸到两石间，发觉靠河一边有一小片空地，便从包袱里取一件单衣，铺到地上，又将一件褙盖在上，枕着包袱，缩在那一小片空地，困乏睡去。

第二天，他被人踢醒了。睁一看，十几个汉围看着自己，吓得他忙往后缩，险些掉河里。那些汉全都笑了起来，这时他才留意到其中大都穿着脏旧军服，除了中间两个外，每个人额都有刺字，看来都是逃军。那两个没刺字的一个魁梧髯，一个清秀年轻。

他见势不对，忙摆了笑容。几年前，他在勾栏里听一个讲史的老者说，古今成就大业的，都少不得一张讨喜的脸。因此，他特意对着镜练过这笑容，又和气，又俊气，又风，不男女，见了至少也会讨到三分喜。

“你从哪里来？”魁梧汉上打量着他，声音像是石相磨。

“杭州。”

“叫什么？”

“游大奇。”

“你额刺字是自己割掉的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