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节(3/5)

又不是真的没了生路，为何偏要选这条世人皆嫌的路？但事已至此，也只得认命。他和其他新兵一起弯腰，抖着手解开绑，蹬掉鞋，褪了，一个个条条、冷战战地立在寒风里。只有一个人不肯脱，是程得助。

洪山偷偷望过去，这是他一回留意程得助。程得助光着上，弓着背，垂着，双闭，浑抖个不住，像是个犯了过错、等着挨打的孩童一般。

那都举起手里的鞭，指着程得助喝：“你！”程得助像是被到了一般，浑一颤，垂得更低，却仍不肯脱。那都走到他边，挥起鞭，朝他光臂膀上狠狠一：“脱！”程得助被得一个趔趄，臂膀上顿时现一红印。他却随即站好，仍垂着，不肯脱。都越发恼怒，连着了几鞭，边边喝：“脱！”程得助不敢躲，低着挨着，始终不脱。到后来，那都也没奈何，狠狠骂了句：“死囚，恁般贱，不好耍！”随后他仰起望空喊了句：“成了，都来看耍！”

顷刻间，校场四周响起一阵嚷，许多人从四面忽然现，一起奔向校场中间，其中大半是军卒，更有不少妇人和孩童。那些人围了上来，指指戳戳，又笑又叫，孩童们更是一起拍着手唱：“金盆亮，银盆亮，不比哥哥腚儿亮！太光，月亮光，哪赶哥哥尻儿光？”

洪山和其他新兵全都用手捂着，羞窘无比。那些老兵却不让他们捂，纷纷拉拽开他们的手臂。他们慌得四逃躲，赤着被追得满校场跑。后来他们才知这是武严营的老规矩，叫“开新光”。知后，他们也就一笑了之。

洪山留意到，只有程得助似乎极怕人说起这事。他微有些纳闷，事后看程得助，为人其实极和顺，他当时又如此惧怕那都，为何宁愿挨鞭，也不跟大家一起脱掉？不过，那时他并没有多想。

如今，他已经知缘由，却为此欠了程得助一世的恩债。他不知，若能查清双杨仓军粮失窃真相，救回程得助一条命，能不能偿还得清？但无论如何，他都必须尽力去查。

他慢慢走军营，天气好，又是午后，有许多士卒懒坐在房门前太地里说话发呆，许多妇人忙着晾晒衣裳被褥，还有一些孩童在校场那边跑玩耍。满安安宁宁、和和。他心里一，不禁又想起那些年，逢到这样的天气，无事时，他和程得助也这样坐在校场边，有东没西地聊。每回都是他说得多，程得助总是微微笑着、静静听着，不时一，应一两句。他们两人的朋友之，不像其他人那般有声、有血气，始终这么和和缓缓，河一般。

洪山叹了一气，避开那些人，朝角上那间营房走去。一个老军坐在门槛上，只穿了件衫，将外衣脱来铺在上，对着太光，摸着衣裳边，正在埋捉虱。这老军姓尤，年纪已近六十，在这营里已经四十多年，理已经该遣返了。可他家乡早已没有亲人，又曾立过些小战功，便仍留在营里，领着半俸，充当小分，些杂务。他为人心，又打听事，营里大小事都通晓，军卒们都叫他“老油瓶”。

“尤大伯，一向可好？”洪山走上前问讯。

“哦？洪军？哦，不，您如今已经是洪使臣了。怪今天太光格外亮睛，原来是洪使臣回来寻旧了。”老尤忙咧嘴笑着站起，胡上了衣裳。

“尤大伯，今天我来是打问一件事。”

“洪使臣专门来，一定是问程军那事？我先还纳闷，你们两个，一树上两枝杈一般，程军惹上这么大的祸，您怎么始终不来问一声。”

“嗯。你可知些什么？”

“程军自然是冤枉的。其实他那守粮仓的差事原先是分派给韦军的，可韦军家里丢了孩儿，忙着去寻，连告假都顾不上。营里只好把这差事另派给了程军。这才叫福寻无心汉、祸找没事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