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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 手足、夫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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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三槐巷，他顿时有些局促起来。及至走到哥哥郭宅的门前，见门上贴着封条，他心里一阵翻腾，说不是什么滋味。这宅他已经有几年没来过了，巷并没有变，宅门院墙也都照旧，只是那白纸黑字红印的封条，像是一显豁的伤一般，刺刺心。

无论如何，她得找见那个明慧娘。

他一

成亲以后，世上所有事里，她最的便是煮饭和裁衣。每回煮好饭菜端上小饭桌，再一小瓶酒，看着丈夫吃得惬，她都像饱喝了一碗甜，满心畅。只可惜丈夫一直穿军服，不需给他裁衣，她只能等丈夫衣衫破了，才能拈起针线，细细慢慢替他补一回，每个针脚都不肯轻忽。丈夫衣衫若时间不破，她甚至恨不得撕破了，好替他补。

可是，自从丈夫战死、儿被掳，再也没人要她煮饭、衣。缺了这两样，这世上任何事她都再没有心气去。营生也撂了，只靠着那薄蓄度日。每天只胡买些馒饼吃，也只为留住命好寻儿。谁承想，半夜竟从河里捞个弟弟来。

起来一看，已经煮得烂烂的了。这一向，她没有工夫自己捕鱼，便赶早去草市上买了一尾鲤鱼、一把荠菜回来，剔净鱼，剁得碎碎的，煮了一锅荠菜鲜鱼粥。

去报知他来收尸的那个府吏等在院门前，见他来，小心揭了封条，从怀里掏一串钥匙，郭沉一看那云雷纹的铜环，便知是哥哥郭的，心里又一刺。环上有好几把钥匙，那府吏连试了两把，都不对。郭沉低声说：“那把梅柄的。”那府吏忙挑那把拧开了锁，推开了院门。随后把钥匙给了郭沉：“这钥匙就给您了。”

郭沉伸手接过钥匙，睛却望向院里。院也没有变，只是左墙边的那株石榴，当时才是棵小树苗，如今已经有杯，绿蓬蓬一人多了。他费力迈步，慢慢走了去，堂屋门大开着，桌椅陈设仍如从前，只是似乎暗旧了不少。

当游大奇缓过来，开要认她时，她心里猛地一阵灼，像是有些大夫用烙铁烧合伤一般。她尽力忍住才没哭来，却瞬间明白，不止是她救了游大奇，游大奇也救了她。

她从河里把游大奇拖上来后，在月光一看到那满脸的伤，固然惊心，更让她心里一颤的，是游大奇上透来的透骨悲意。当时游大奇其实醒着，也半睁着，却对自己、对周遭全然没有知觉，浑上似乎布满了灰心和求死之念。她从游大奇那死沉沉的目光里，似乎看见了自己，更看见了天地无、作众生。

那个明慧娘明明没有女，却也装作孩被掳走，混到她们这队妇人中间。她想什么？游大奇更说，明慧娘的丈夫姓盛，行踪更加可疑。难孩被掳走，和这对夫妻有关？

直到儿世，她的针线才算有了用场。从怀起，她就到寻好绢、好绸，从帽儿、小衣直到鞋袜，从一岁直到三岁，全都喜喜剪裁制好，齐齐整整叠放在柜里。这样嫌不够，还分了男女两。丈夫笑她多事费钱，她却说又不知生男生女，若生的是男孩儿，就把女孩儿的衣服送给人家，就当贺礼，也不算枉费。

她虽然也信佛烧香，那时却丝毫没想过积德行善、以求福报，心里只有一个念，都是一般孤苦人，老天不怜他救他，我来。

更让她意外的是，她和那么多妇人一起，四寻找儿，却没有丝毫踪影，游大奇竟给她指了一条路：明慧娘。

郭沉雇了辆车，去收敛兄嫂的尸。

然则善制战者，必先审于己。

她跪在月船，这个半死之人的边，不由得哭了起来，先是哽咽，继而失声痛哭。直到再哭不声，她才掉泪，把游大奇拖到船篷里，早已忘记男女之别，脱掉了他上的衣，替他，把他安放到睡褥上，盖好了被。又跑回家，捣碎了蚂蟥，找来现有的药草，调好药膏，端着药碗回到船上，烧了温，小心替他拭净脸上的血污，把药细细敷了上去。

——《武经总要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