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节(3/10)

挖挖，那儿刨刨，小心翼翼，如履薄冰，足足了半个时辰，把白蛇庙里挖得跟筛似的，累得顺脖冒汗，还真挖一个陶土坛，里盛了半坛黑豆。费通心说：“就是它了！”这才心满意足，将坛小心翼翼地捧回家中。

他这一去一回，时间可也不短。费二已经把棺材和黑豆置办妥当了，杠房执事带着杠夫、先生和几个伙计全到了门。杠房的执事又称“大了”，这棚白事上上、从里到外全由他主持。天津卫以往的老例儿来说，红白二事的规矩极其烦琐，寻常百姓家里了什么事，要么不太清楚，要么当事者迷，因此要请来一位“大了”，一切听他安排。这位“大了”一门，迎对面撞见费二，见她愁眉苦脸，就知没好事，先劝她节哀顺变，又问亡人在哪儿，何时殓。费通迎来：“几位辛苦，我就是亡人。”

“大了”莫名其妙，倒了不尸，怎么还活蹦的？看这意思又不像诈尸，见费通穿着警服，也不敢造次，连鞠躬带作揖：“副爷，咱这是办白事，可不带这么闹着玩儿的。”费通说：“你我说的来，其余的别多问也别多想，该给的钱只多不少。”如此一来，“大了”也没二话了，招呼杠夫、伙计屋忙活。几个伙计在正房摆上四张凳，把棺材支起来，所谓“离地三尺即成佛”，取这么个意思。再往棺材中放一层锯末，能起到吃的作用，尽量别受。锯末上铺一块红布，依北斗七星的形状摆上七个铜钱，这叫垫背钱，暗指“后辈有财”。费通在旁边看着，心里合计：“我这也是死上一次了，如若躺在里不舒服，将来到了真倒的那一天，我可得提前都收拾好了。”书要简言，几个伙计很快把棺材里面铺垫好了，过来就要搭费通。费通摆了摆手，自己抱上陶土坛爬去，

往棺材中这么一躺，您还别说，宽窄大小都合适。伙计在旁哭笑不得，白事办得多了，一回看见“亡人”自己往棺材里爬的。

老年间的规矩，死人不能双手攥空拳，有财有势的讲究左手持金、右手握银。一般的人家没这么阔气，“大了”往费通手中了两枚铜钱，又在袖中放上一个烧饼，这叫“打狗饼”，去地府经过恶狗村的时候，用于引开恶狗。接来将五谷、生铁、大灰、小灰、木炭、桃仁、柳条、杏仁、血、雀青石包成一个包，再取河一瓶，一并放棺中，这全是镇。最后把崔老剪的一黑一白两个纸人贴在棺材尾两端。收拾得差不多了，“大了”看着棺材里的费通总觉得有儿不对劲儿，冷不丁一拍大：“副爷，您得穿上装裹才能躺去啊！”旧时天津卫办白事的规矩不小，讲究穿七件寿衣，先得穿一布质单褂单，上一绸质月上绣小圆寿字的棉袄棉，棉袄外边穿一件天素褂，罩一件蓝绸质寿字袍，盖上一件绣平金袍。这些上衣一概没有领，不钉扣襻。上红缨官帽，脖上围一挂朝珠，脚穿朝靴，里面是棉袜。费通躺在棺材里说：“免了吧，赶明儿我还得回来呢，穿上装裹这么一走，还不把过路的人吓死。”“大了”一想也对，拿过一床红棉被覆在费通上，脑袋在外面，让费二手捧一碗温，拿棉球蘸给费通脸，并用小镜从到脚照一遍。与此同时，“大了”在一旁念开光词：“观六路，耳听八方，越吃越有……”念完了告诉费二：“您可别哭，这时候哭的话，一颗泪珠一颗钉，全钉在费二爷上。”

费二说：“别废话，人又没死，我哭什么？”

费通在棺材里急了：“谁说我没死？崔爷可说了，得真死了来，你千万别给我说漏了！”

“大了”一指费通：“死了还说话，闭嘴！”给他嘴里了一枚压钱，费通一凉，不敢再言语了。传说死人嘴里的这枚老钱可有用，到了间过冥河得坐船，这钱是给摆渡的鬼差的，否则渡不了河，孙后辈也不得安生。众人手忙脚走完了过场，其余的一切从简，纸人纸、香蜡火盆都不用，门也不贴门条，装殓棺立即发引。杠房的伙计扣上大盖，可不能盖严实了，给费通留了一儿，否则憋死在里边，假戏可就成真的了。也甭什么四十八杠、六十四杠了，过来八个膀大腰圆的杠夫，竖三、横两，用大条捆住棺材，搭上穿心杠，抬起来直奔义庄。边走边摇苦笑，这个行当也有年了，给活人殡可是开天辟地一遭。

费通想得周全，为了有个防备，棺材就搁在蓄池警察所后的义庄。虽说这个义庄年久破败，无人看更巡夜，但是相距警察所不远，万一崔老这招儿不灵，他还有个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