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节(3/7)

块钱拿回去，一家老小就不用喝西北风了。

正当崔老胡思想之际，城隍庙中刮起一阵旋风，得崔老上直起疙瘩。庙中原本黑灯瞎火，又让飞灰迷得睁不开，但觉庙门打开了，走来一个人，却看不见是谁。此人说话客气：“崔爷？您上这儿什么来了？”

崔老听来者认得他，以为是听过他说书的人，不好意思说没挣钱回不了家，遮羞脸儿说：“承问承问，老我走到此，见天不早了，只好找城隍爷寻个宿儿，顺便想想明天说什么书。”

刚庙的那位说：“崔爷的书我没少听，您最拿手的是《忠岳飞传》，明天还讲这个不成？”

崔老忙说：“《说岳》乃贫的门杠、看家的本事，可也不能天天说，明天咱来一段别的书。”

那位说：“那敢好，但不知爷要说哪段书？”

一句话问得崔老哑无言，《忠岳飞传》是不能再说了，可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好明天说什么。

那位说：“崔爷，当年不是有《金刀李四海》这件公案吗？您怎么不说这段书？”

崔老嘴上能耐惯了，前知八百年、后知五百载，好意思说没听过吗？只得敷衍：“对对，您说得不错，这件公案确实有意思，无奈这陈年旧事、相隔久远，贫……记不太全了。”

那位说：“不要，《金刀李四海》这件公案里的前因后果，我记得还详细，要不我给您念叨念叨？帮助您回想回想？”

崔老忙说：“那可太好了，您快给我说说，怎么个金刀李四海？”

那个人坐在崔老对面，说这件公案的来龙去脉，直听得崔老目瞪呆。

不知不觉天五鼓、鸣四起。崔老迷迷糊糊睁开，见自己仍躺在城隍庙大殿的供桌之，心里觉得古怪，刚才说话的人哪儿去了？爬起四里一看，殿中大门闭，哪里还有旁人？狐狸、刺猬也许有那么一只半只，要说活人，可只有崔老一个。昨天夜里是谁说话？城隍庙的面？判官小鬼？抑或城隍老爷？

崔老仿佛在城隍庙中了一个梦，梦中听来的话却记得真真切切，他生怕忘了，赶一打坐起来，将那段《金刀李四海》在心中过了两遍。暗一声“侥幸”，天助老我得了这个段，这要是在南门一说那还了得？我这说书的都上瘾，何况那些听书的？倒不如我趁打铁，今天就说这段书了！

此时天还早，崔老掸了掸上的尘土，打城隍庙里来，一路走到南门，找了一个卖早的，天一个儿没挣，上没钱吃饭，又得跟卖早的赊账。南门小买卖的都认识崔老，有时候也听他说书，平日里抬不见低见，谁也备不住有个手短的时候，穷人可怜穷人，赊上一次两次这都没什么。卖早的给崔老盛了一碗豆腐脑，多舀了半勺卤，又拿了俩烧饼，告诉他先吃着，等有了钱再还。崔老也不客气，心想：今天这段书说了，就能见着钱了，连同以前的账一并还了，吃饱喝足来到平日里撂地说书的地方。过了晌午，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渐多。崔老觉得时候到了，开唱到：“福字添来喜冲冲，福缘善庆降玉瓶；福如东海，恨福来迟穿大红。”

崔老在这儿一唱，三三两两引来几个闲人，全是家门的街坊四邻，说话也不外，一看崔老准备开书了，其中有一位打趣说：“恁么的崔爷，您今儿个又说忠报国的岳元帅？不如您喝歇会儿，我来替您讲，您看咱来哪段儿？是诛仙阵大破连环，还是十八罗汉斗大鹏？是杨再兴误走小商河，还是山挑车？我保证从说到尾，洒不了汤漏不了，您看怎么样？”

老话说“京油、卫嘴”，老天津卫的话茬厉害，这位说话连挖苦带损找乐，崔老还不能急。成天在街上说书，什么人都能碰上，三五句话就给说急了，这一天还不够打架拌嘴的，书也甭说了，钱也甭挣了。再说崔老心里也明白，人家没把你当外人才跟你逗，不然理都不理你，颏冲天——里就没你这么个人。如若为这个翻了脸，那叫“不吃话”，以后可就没朋友了。不过崔老是什么人？指着嘴吃饭、靠着嘴穿衣，怎么可能吃这个亏？他的嘴也不饶人，当说：“这真叫有心栽不开，无意柳柳成荫，想不到老我这儿衣钵还有了传承。”

在场的众人听得哈哈大笑，看着那位嘴欠的心说：让你多嘴，这一成了崔老的徒弟了，俗话说“师徒如父”，一就小了一辈儿，这就算吃亏了。

崔老久在江湖上混迹，要多圆有多圆，什么人他也不得罪，纵然把便宜找回来了，也绝不能让这位不来台，接着又说：“您把老我这儿能耐学去，说来一准儿比我明，老我就该没饭吃了。可我知，您也是养儿养女的人，怎么能不心疼我呢？还是让老我伺候各位吧！不过您刚才说得太对了，《忠岳飞传》再好听，却不能天天说，为什么呢？俗话说得叫——盐多了不咸、醋多了不酸，渤海湾里的大对虾好吃，一天三顿、一顿二十斤，连吃上十天半个月也受不了。东西再好不能见天儿吃，听书也是如此，咱得换换样儿了。今天老我就给各位换段儿新的，好不好不敢说，却担保没人讲过，除了我这儿您上哪儿也听不着，您可听好了，这段书有个名目，唤作《金刀李四海》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