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节(3/10)

摆着扇、手帕、醒木、茶壶和一盏冒着白火的油灯。穿袍褂，可比十三刀那讲究，衣襟上别说窟窿、补丁，连褶也没有，真叫一个平整，斜襟儿的扣系到脖颈，挽起两个白袖，两手撑在桌上，往那儿一坐，气定神闲，稳如泰山。往脸上看，面赛冠玉，两眉如秃笔，二目似枣，五绺髯前飘洒，相平常，派儿可不小。这个人刘横顺也认得，天津卫赫赫扬名，一位说书的先生，江湖人称“净街王”。

净街王是个说评书的，常年在三不儿撂地，上的能耐不小。说话来字正腔圆，赞儿背得熟、贯儿使得溜，说个纲鉴、拉个典故张嘴就来，稍微有几分烟酒嗓，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，仿佛脆沙瓤的西瓜，这叫云遮月，声音还打远儿，中气十足，掉地能砸一坑儿。腰不弯背不驼，坐在当场腰杆儿笔直，说到两军阵前刀来枪往，站起来摆开架势，什么叫举火烧天、白鹤亮翅，怎么叫夜叉探海、力劈华山，比画什么像什么，不知还以为他真练过把式。不仅说得好，而且活路宽，文武坤不挡，你说是枪、短打、公案、袍带、市井街俗、神鬼妖狐，没有他不会说的，只要他手里的小木一拍，一街两巷的人立围拢上前，在场的鸦雀无声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，拉胶的不拉了、偷东西的不偷了、要饭的不要了，家里着火也回不去了，全竖起耳朵听他的书，真有兜儿里揣着火车票，没听他说完这段书，宁愿把车耽误了也不走，因此上得了个“净街王”的名号。净街王的脾气非常古怪，不在乎挣钱多少，就愿意在大街上说，听书之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，房树杈上都是人。

刘横顺瞧见说书的净街王稳稳当当坐在路边，油灯的白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，透一丝诡异，心说甭问，这又是等我的，且看你如何作怪！他打定了主意，低接着往前走，如同没看见对方一样，也没抬一。

净街王一看刘横顺不搭理他，站起来冲他一拱手：“刘爷，您了辛苦，这么着急什么去？何不撂灯笼歇歇儿，我伺候您一段解闷儿的，您信不信，我说的书和别人不一样，三句话黏不住人，我这个王字倒着写，嗨！那也还是个王，得了，我也不跟您逗闷了，闲言少叙，咱这就开书……”说话拿起醒木要摔。

刘横顺站定了形，斜看了看净街王：“趁早别跟我这儿狗喝凉——净耍，明人面前不说暗话，你心里清楚、我肚里明白，你不就是想灭掉我手上的灯笼吗？想动手就亮家伙，看是你死还是我亡。”

净街王笑着一摆手：“刘爷，您别把我当成十三刀那大老啊，那您可是骂我，他那是什么买卖？我这是什么买卖？我们说书的，一张嘴说尽古往今来、两排牙人冷，金戈铁、王侯将相、才佳人、世态炎凉，全装在咱肚里，醒木落案惊风雨，纸扇轻摇泣鬼神，说什么有什么，江湖上提起来这叫‘先生’，我能跟您动手吗？咱不来武的来文的，您看如何？”

刘横顺本没把“净街王”放在中，一个走江湖说书的，放着正路不走，了古兴妖作，还有脸自称先生？来他妈什么文的，文的怎么来？你给我一上联“山羊上山”，我给你对一个“”，到时候你说你还能加字儿，我也得告诉你我能添字儿，你“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”，我对“没腰”，你再一个“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”，我再对一个“前车后辙两左右走低”，我还得卖派“低既是上”，你也得显摆“上就是低”，谁有闲心跟你扯？

净街王不急不恼，伸手又挽了挽白袖面儿，说：“您忙的是什么呢？家里着火了还是孩掉井里了？就差这么会儿工夫？我说来文的，可不是想难为您，知您没念过几天书，说了您也不懂，咱这么着，您容我给您说一段书，还别不告诉您，这段书是我看家的绝活儿，多年一直没舍得说，天津卫说书的不少，的桌、矮的板凳，说的讲的谈的论的，却没二一个人会说这段《宝扇》！”

刘横顺只相尽快返回火神庙警察所，不耐烦听个说书的胡扯，有心直接上去灭了他的烛火，可是听得书名也是一怔，暗想：“官府多次剿灭古，却一次次死灰复燃，世人以讹传讹，皆说拘魂铃、扇、纸棺材、无字天书皆是世间邪宝，害人不浅，至于究竟怎么个来，又如何用其兴妖作，从来无人知晓，净街王也了古，会说这段书并不奇怪，但有一节，他不可能对我说实话，我也不会信他的话，倒不如先手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