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节(4/4)

则是朱笔。他凑近细看，见那些红字是地名，“汴梁、成都、邛崃、定州、越州、明州”……地名旁又用墨字写着“蜀锦、越绣、朔绫、定缂、桂麻”……旁边又用细楷小墨字标注，如“婺罗”小字是“红边贡罗、清罗、细罗、婺纱、东罗”。

张用立即明白，朱克柔是在绘制大宋各路州丝织图。

他原本对那《百工谱》并无多少兴致，看着这图，却顿时生赞叹。士农工商虽然自古并称，士却始终占首位，典籍图书数不胜数；农为生民之本，历朝历代也从不敢轻忽；商关乎财赋，自《史记·平准书》《汉书·货志》以来，正史中也从未缺过；唯有工，始终被视为贱业，记录工艺之书，屈指可数。自己所读、朱克柔所买的那十几书，大致已是全。

这《百工谱》看来并非全然哗众、争名、邀利之举，若百工各行都能如朱克柔这张图一般，详细绘制记述，那真算得上一件大功德。

听说朱克柔失踪不见后，张用并未如何介意，这时却隐隐有些牵念起她来。但他随即警觉，笑了一笑，轻轻挥掉心中这游丝般牵绊。

宁孔雀回到了家里，她从来没这么累过。

为了寻那伙劫骗走的歹人，她从东门外虹桥一直追到新宋门，又了新宋门，四打问，前后走了二三十里路，脚上都打了泡。可正如她所料，了城，就雨落池塘，再难找寻。即便这样，城后她依然沿着几个路，向街边店肆小摊挨个打问。偶尔问到一个见着那伙歹人的，她便立即顺着方向又继续打问过去。可路接路，越寻越无望。

她累到连伤心、焦躁的气力都没了，只得雇了乘轿把自己抬回了家。她婆母见她跛着脚，顾不得自己不好，忙几步迎上来搀住她，随又大声叫儿。慕来见她这样，更慌得扔掉手里的书卷，急忙也奔过来扶住她。

她没有气力说一个字，任由那母俩大惊小怪，将自己搀回卧房、让她躺到床上，替她脱了绣鞋绫袜，忙烧给她泡脚，小心用针将脚底泡刺破，轻轻挤净，又去街郎中那里讨了连翘赤芍膏给她敷上，剪了净白纱包裹好……以往，无论这对母如何小心伺候，她都觉着该当，且时常不耐烦，随就发作来。可今天，不知为何，她心底里又酸又，一回觉着，自己并不是独自一个人撑，她有家，有家人。当婆母第三遍小心问她要不要吃些东西，她也没有发作，只轻轻摇了摇。婆母轻步走去后，丈夫慕守在床边，站不敢、坐不敢，不停搓着手。这样儿又扰得她心烦起来，但她随即忍住，费力撑起。丈夫见到，忙扶住她，抓过枕给她垫好后背。

她望着这个百无一用的文弱丈夫，那双极少敢正视她，这时却比往常多了几分关切，望着她，也敢多注视一会儿。她心底又一，低声说：“我被人劫走了……”

她把前后形慢慢讲了一遍，丈夫一直用心听着，里既惊又忧。她难得给丈夫说心事，更没诉过苦。这时自己心底和丈夫心底似乎开了条小沟渠，话缓缓了过去，心里原本窒闷不堪，说来后，顿时轻畅了一些。

丈夫听完，低，半天没有言语。以往有事时，他便是这样。不过，此时宁孔雀却不再着恼，只轻叹了一声：“该寻该问的，我都寻问过了，接来该怎么办呢？”

“我去寻。”丈夫忽然抬起。

她一愣，见丈夫目光虽然仍虚弱呆滞，却比往常多了些诚恳，心一，便问：“你有什么法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