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节(5/5)

见他有这笑癖，便不肯让他走这条路。说官场何等威严的地界，吏人的，一件便是恭肃，哪里容得你这般疯笑？

他也跟人学过生意、练过手艺，却始终不了心，最想的还是吏人，替上司跑应差，在人前还能有些小风光。去年，开封府衙前招雇吏人，他便背着父亲，偷偷去应募。由于自小耳闻目睹父亲当差，又学过一些书算，在一拨人里，他一个就被选中。

他被差到左军巡使顾震幕，让他喜无比。这开封府，除去府尹，最威风的怕就要数左右军巡使，每日骑着，带一队人，四查贼缉盗，谁敢不避让？不过，到了那里，他却被分派给介史程三诚手。一见到程三诚，见他不但形似门板，脸也像扇小门板一般，板着逞威严，胡小喜立即要笑来。好在那天怕惧压过了笑，还算忍住了。这之后，每日跟着程门板，天天看他板的脸、皱的眉、死压的声气，还有走路时明明有些跛，却以为没人能瞧来……胡小喜时时都要笑来。

有一回，当着程门板的面，笑癖终于忍不住发作，大大笑了一场，让他和程门板都难堪到极，为此，他一直后怕不已，见到程门板始终心惊胆战。今天不知为何，这笑癖竟又发作。他心里恨自己恨得要哭，笑却仍停不住。等笑终于过了劲儿，他才爬了起来，顾不得旁边路人诧异，忙拍拍衣上的灰尘，望虹桥走去。

不过，笑归笑，胡小喜其实很钦佩程门板的人品，不贪不佞、守己尽责。胡小喜自己也愿意这般，凭本分，走正途，尽力办好每件差事，靠着勤力和才一步步升上去。

跟随程门板一年多来，他们已经查办了十几桩案，其中有三件办得极好，左军巡使顾震都连声夸赞。这桩萝卜命案，已经两死一重伤，瞧着极凶狠诡异，若能办好，自己也能从隶升到中隶吧。

刚才程门板去霍家茶肆查问，胡小喜也向力夫店的店主夫妇、厨董瘦打问到了一些东西。尤其那厨，和解八八同睡一炕，知的事更多。

三年前，解八八的家乡澶州顿丘遇了灾，父母妻都被洪冲走，尤其他妻，成亲才三个月。解八八在县城里，攀住了一只木筏，才捡到一条命。那筏上，还有八个朋友，他们一起使力，划到。又一起逃荒，一路来到汴京，还给自己一伙人起了个名号叫“顿丘九虎”。

到了汴京后，九个人各自寻活路，渐渐来往得少了。不过，他们是清明那天到的汴京，便约好每年清明，一伙人聚一次。昨天解八八正是邀了霍家茶肆的唐浪儿，一起去赴会。

解八八常日里闷闷脑的，始终皱着眉，像是在跟谁赌气似的。手脚又笨得桌儿一般，没一弯转。却生了个活儿的癖，让他挑，他每天把缸得要溢来不算，但凡有个空盆空碗，全都要盛满才罢休。又不会说话，直的能杵死人。见了妇人极怕羞，总是埋着。尤其是有一回，店主单十六的表弟媳妇、虹桥西甘家店的熊七娘来力夫店，解八八刚托着木盘，端了几碗菜羹来，迎撞见熊七娘，见了鬼一般，慌得把碗都摔碎了，菜羹泼了一地。

至于他那八个同乡，也都像解八八，为了求个轻省些的营生，各自都去学手艺。除了面匠、猫窝匠，还有裱画的、泥灶的、箍桶的、造皂团的、修砧的。只有一个笨些，学不会手艺，在卖苦力，轿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