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节(3/5)

牙筒、铅粉盒、画眉墨盒。脂和铅粉上个月快用完时，她让丈夫替她买些回来。走之前她反复叮嘱只买染院桥香粉顾家的三品脂粉。傍晚丈夫回来，买的竟是一品的。她心里虽喜，却嫌贵了。丈夫却随说了句“你该用一品的”。说这话时，他背转了，瞧不见神，语气也似往日一般平淡。但那是成亲以来，丈夫一回赞她。她当时好不甜喜，特地洗了脸，细细涂抹了那脂和铅粉，让丈夫瞧。丈夫却只略看了一，淡笑着说了声“好”。那天她格外喜，缠住丈夫问：“究竟是脂粉好，还是人好？”丈夫却避着她，只应了句“都好”。

这时回想起来，她仍不知丈夫当时是真赞，还是应付。在家里时，她二哥和四哥都嫌妻不合意，平日夫妻说话时，难得正着瞧一，话也能短则短，能不说最好。为此，她常护着两个嫂嫂，和两个哥哥理论。她反复回想丈夫那语态笑容，似乎和两个哥哥有些像，却又有些不像，她辨不清。

她忽然很伤心，人要婚姻什么？两个全无相的人，忽而就住一间屋、睡在一张床。你不知我心，我不知你心。像是背靠背被捆在一一般，谁也看不清谁的真面目，恐怕到死都是一对陌生人。

她伸手挪过铜镜，望向镜里的自己。她原本生了一对笑，睑微弯，眸清亮，时时瞧着都满面甜欣悦。可这时，镜里那个女似乎忽然间了几岁、瘦了几分。角眉梢的甜悦全然不见，神间透一些苦寂。她顿时怔住，自己不但不认得丈夫，如今连自也认不得了。遍一寒，一阵酸辛委屈顿时涌了上来，又夹着些惊惧。她忙移开睛，站起了。

这时，院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，一听到那脚步声，她的泪顿时涌了来，是三哥，最疼她的三哥。

她忙奔了去，果真是三哥于仙笛，穿了一素服，材清瘦，面容端朴，颔一缕短须。她全然忘了避忌，也顾不得旁边还跟着那个仆妇阿黎，如同幼时一般，奔到三哥面前，扑他怀里大声哭起来。三哥先还有些顾忌，但随即伸双手揽住她，如同当年一般轻轻拍抚。

许久，她才止住了哭，和三哥一起走正房，在那张黑漆梨木雕方桌边坐。阿黎来时手里提着只青瓷茶壶，她从桌上茶盘中取过两只定窑白瓷莲盏，给两人各斟了一杯，而后轻轻放茶壶，转去了。

于燕燕等阿黎了院，忙急急说：“三哥，你得帮我！你得帮我去查查，昨天他去了哪里？会过什么人？为何回来就自尽了？”

张用骑在驴上，一阵一阵地笑。

阿念追上来不住问：“张姑爷，你笑啥？是不是见了那个何扫雪，乐得心尖颤？她样貌瞧着虽然比我家小娘稍稍半厘，可她的嘴也太薄了些，刀削的一般，哪里及得上我家小娘那小嘴儿？人都拿樱桃比人的嘴，我也见识过许多人的嘴，除了我家小娘的，哪个真像樱桃了？不是挤扁的荔枝，就是泡的杨梅。那个何扫雪的嘴，更是了不得，薄得那样，涂了胭脂的扁豆一般……”

张用却听而未听，心里一直在琢磨何扫雪设的那个谜。

何扫雪说彩画行当几家，每一家都会有人自杀。何扫雪是个极清冷的人，便是达官显宦去访她，她也只是浅笑礼待，从来不会像其他同行一般施尽媚术。至于那些豪富大商，她更懒于应付。因此，那些人也大多丧了兴致。汴京“念十二”中，素兮馆生意最清淡，何扫雪却似乎毫不介意。她这样的女，自然不会轻易顽笑，更不会跟张用戏耍，她说的应该不假。但那彩画行几家一起自杀？张用忍不住又笑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