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节(5/10)

发，或者边的人又脏又臭，有什么算什么，但凡发一句牢，或者往一旁躲躲，天津卫老少爷们儿的嘴可不饶人，给你来上一句“装他妈什么大儿蒜”，你也得听着，本来喝的就是一样的东西，谁也不比谁贵。三一个，喝羊汤不能回碗儿，多有钱也只能买一碗，想再来一碗旁边等着的不乐意，嘴里冷笑哈哈：“还得说您是有钱的大爷，羊都得来两碗，怎么不连锅端家去？”闲话不够说的。真没喝够怎么办？喝完碗儿去溜达一圈再回来，等这拨儿喝羊汤的走了再来第二碗，卖羊汤的无所谓，即便认来也照样卖给。再一个，碰见熟人不能打招呼，那会儿来讲，这东西是等人喝的，有钱有势的犯馋来喝一次，全是低着冲着墙喝，恨不能把脑袋扎碗里，就怕碰见熟脸儿。假比说这家的大掌柜戳在这儿喝羊汤，小伙计一脚迈来，看见也得装看不见，回掌柜的绝不挑理，还得夸这孩懂事儿，如若上去给请个安，一声：“掌柜的，您得着呢。”旁边的人准得笑话。

连起在家憋了这么多日，早就馋这儿了，把自己吃的要了一个遍，鞭、肾、羊房，什么好吃要什么，实实在在一大碗喝肚里，脑门也见了汗，又到有名的天清池泡澡，在最的池里泡透了，找一个扬州的师傅搓澡，敲敲背，连剃带刮脸，都完了，搓澡的喊一句“回首”，不能说“完”字，怕人家不听。拾掇利索了从包厢来，早有看箱的伙计取来洗好熏过香的衣服，伺候连起穿上，哈腰送到大门。连起了天清池，信步在南市闲逛。南市这地方，有钱人逛嘴，没钱人逛，好看的好玩的多了去了，天天逛也不腻。二爷喝完了羊汤，洗完了澡，南市才真正闹起来，因为这地方穷富都能来，有钱的都跟连起一样，连大烟再泡澡，吃饱了喝足了午来逛。扛包卸船的苦大力一早上工，挣完钱再过来也是半晌了。二爷信由缰，东游西逛，看看变戏法的、瞧瞧耍杂技的，这边有个耍幡的、那边有个拉弓的，他都得过去瞅两叫个好，什么叫油锤、怎么是银枪刺，真刀真枪真把式，闷在家可开不了这个。除了打把式卖艺的，还有什么评书、相声、双簧、杂技，变戏法的、拉洋片的、唱大鼓书的，各路杂耍儿样样俱全。除此之外还有好多浮摊儿，也就是动的摊贩，这些人生意多半是蒙人骗人，所以没有固定的地方，怕上当的回来找他，一般像什么收买估衣的、收当票的、镶牙补的、痦修脚的，骗人手法五八门、常变常新。就拿痦来说，这位脸上大大小小好几十个痦，舍不得去医院，到三不儿来治。痦的先拿刷浆用的大白给他上，一儿都不疼，这位一兴把钱就掏来了，一个大儿一个痦，这就够一天的饭钱了，痦的接过钱告诉他，这是药引，让他先去遛一圈儿，半个时辰回来换药，这位真听话，着一脸白儿去溜达，过半个时辰再回来，痦的拿另一个罐来，里边装的都是硫酸，一个白儿，上一硫酸，愣往烧，疼得这位直学猴儿叫唤。你要说受不了不了，钱也不退，好不容易忍着疼都完了，回家养了好几天，痦是没了，落了一脸大麻，诸如此类举不胜举。

再说这位连起二爷，逛够了来到同庆园，这是个喝茶听戏的地方，台上有曲艺，台有抱着匣卖烟卷儿小吃的，香烟是哈德门、老刀、红双喜，小吃是小笼包、驴打儿、青果萝卜、瓜生、心饯，该有的全有。连起往那儿一坐，接过手巾板儿来了脸，要上几碟心，一壶龙井，问伙计今天什么戏码。伙计说二爷，你真来着了，今儿可新鲜，刚从江南邀来的角儿，唱的是评弹，沟的买卖，正经能唱凉茶的玩意儿。那位说“唱凉茶”又是什么黑话？这是说台听曲儿的一边听着一边喝茶，一手端着盖碗儿，一手拿着碗盖儿，却听了神，直到最后曲儿唱完了、茶也凉了，过去常用这句话来形容角儿唱得好。连起没听过评弹，他也觉得新鲜，只见上来二位，一左一右坐好了，左边是个弹三弦的老先生，右边是个小角儿，怀抱琵琶自弹自唱，一大红的旗袍，团朵朵、瑞彩纷呈，两边的开气儿，白的大上穿着玻璃丝的筒袜，脸上描眉打鬓、有红似白，梳着一个人，上白玉簪，唱来悠扬婉转，真是赏心悦目，又好听又好看。台有钱的老板着上篮，两边都快摆满了，这其中别有用心的居多。从前听戏讲究“捧角儿”，往台上送篮、扔洋钱、扔首饰，一个人包半场的票，一是当众摆阔，二是为了把角儿带回去睡觉。过去有句话说“一个戏半个娼”，台上唱戏台陪睡，有钱的老板们以包养戏为荣，在旧社会不足为奇，常去听戏的大半也是为了这个。如果掰开碎往细里说，这里的门也了去了。